烟灰（重庆部分)

[damine]

（三）
　　　　我一直试图活得清醒，但在很多的问题上我似乎从来就没有清醒过。过重庆呆了许多年，我渐渐地发现，要想睁着眼睛看世界也不是那么简单。
　　　　例如我跟蓝晴的关系。我曾经对这个善良而美丽的女人说，“我们的相识是偶然，更是误会。我们之间缺乏一根牢固的纽带。”但是蓝晴却认为，“你能不能够肯定，一个叫林雨扬的体育新闻部记者跟一个叫蓝晴的文化新闻部记者，他们就一定不会发生些什么？”我记得听到这句话以后我呆了很久，最终我无法作出否定的回答，至少我做不到理直气壮。
　　　　那天晚上我跟蓝晴走了，而且是去了她家。我为什么要去她家？要说谈事可以找到一万个选择，而她的家无疑是最不合适的地方，但我还是去了，记忆中好像还有些盼望，有点心动和刺激的感觉。走在阴暗的楼梯上，我从后面欣赏着她浅黄的长发和纤细的腰肢，鞋跟敲击在地面听起来悦耳舒服。
　　　　蓝晴坐在我的面前神情严肃。她说你知不知道报社最近准备裁员？我说知道啊，总不会要裁我吧？她看我一眼，然后把眼光移开，“你以为你是谁？这是重庆，不是成都。”
　　　　据蓝晴的叙述，报社预备裁员二十个人，以应对其它报纸的竞争。这家报社待遇优厚在本地是出了名的，所以报社的老职工或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市委市府的要人都拼命把子女塞进来，而这一类人是万万不能动的。所以裁员的目标是那些没背景的临时工，很不幸的是，初来乍到的林雨扬正属于此类。蓝晴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手一抖，杯里的咖啡有几滴溅在桌上，“明明现在报社就靠这拨临时工在撑着，开了他们报纸还办不办了？”
　　　　蓝晴嘿嘿冷笑，“重庆的媒体都一样，缺了胡萝卜还不办席了？现在报社的目的是压缩成本，少了谁也垮不了。”
　　　　我不得不承认她的话就是真理。没有超强的竞争，所谓的人才像垃圾一样一文不值。重庆人看报没有成都人那么挑剔，他们认准了一份报纸就一直订下去，至于其中的差别没人会仔细推敲。
　　　　我从未感到像那一刻般的被动。我随心所欲地跳槽，自以为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一回怕是要遭报应了。我说谢谢你，晴姐，我要回去了。
　　　　蓝晴伸了伸手，又缩回去，“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找个人说，看来只有等以后了。”
　　　　我想我笑得很苦，我说你看我现在这样子还能听别人讲话么？我说，晴姐，如果我要离开重庆，走以前我一定给你当一个好听众。
　　　　我走下楼梯回头一望，看见身影一闪，那扇门无声地闭合。
　　　　后来我明白了那一晚蓝晴的心境，我在心里自责不已。我向来认为自己人缘很好，别人评价说我为人谦和，懂得替别人着想，我还为此暗自得意。至少从对蓝晴，我发现的只是我的自私。

[damine]

（一）
　　　　主任老江两个月里第二次找我谈过话后，我走在报社大院里总会没来由地感觉紧张。
　　　　来报社半年了，不光是体育部，不同部门之间也经常走动。下午六点左右总会有谁站在走廊内扯起嗓子吼：“烫火锅哟！有人响应没的？”社会新闻部，经济新闻部或体育部就有人探出头来张望，“等到等到！一路一路！”这样的氛围常常让我感动。
　　　　好多天没人这样站在楼道里喊了。大家埋头俯首，带着复杂难言的神情擦肩而过。我拉着经济部的刘兵问，“这几天搞啥子哦？一个个紧张兮兮的。”刘兵车下里一望，你还不知道啊？听说报社最近在研究裁员的事，不晓得轮到哪个倒霉了。狗日的！报社办了四年多还是头回听说这种事。说完心事重重埋头又走。
　　　　我暗笑重庆的老记老编真是少见多怪，在成都从业那么久，哪个月哪个星期不遇到这类事情？这个报社办了四年只进不出，老弱病残堆积如山，裁掉三二十个不是正好？我跟秀秀通了电话，把自己的想法一说，秀秀表示赞同，也流露出不安，“你不知道，重庆跟成都大不一样。我看我还是找人打听一下再说。”我挂了电话不以为然。
　　　　主任找我谈心也是为我好。这两个月我自暴自弃整天聚赌，当个编辑也是马马虎虎凑合了事，老总不知道，直接领导不知道才怪。我拍着胸脯跟领导保证：“相信我，主任！前一阵感情的事烦得很，从今天开始我痛改前非，不把都市报体育版搞成重庆第一，我自己辞职滚蛋！”老江听了这话龙颜大悦，“小林你人聪明，又是这一行里的老江湖，你好好干，我给你扎起。”
　　
　　　　（二）
　　　　“林雨扬，我有事想跟你说。”做完版子已是凌晨一点，我很不情愿地爬着梯坎回宿舍的时候接到了蓝晴的电话。走出大楼时文化部还亮着灯，我远远地瞄见蓝晴坐在桌前一动不动，我望见这个背影，心里第N次地悸动。
　　　　“咦？刚才我还见你在办公室，有事怎么不说？”我强迫自己保持镇静，“最近很忙吗？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回家？”蓝晴的声音很低，“回哪个家？”
　　　　我的心猛地一跳。这句话以及这说话的语气跟我的某些时候一模一样。我轻轻地叹气，“晴姐，你最近好么？”
　　　　我听到这个比我大三岁的女人在苦笑，“不好，很不好。不说我的事了好吗？”
　　　　我的脑子飞速翻页，盘算着她倒底找我有什么事。我听见她说，“你出来一下吧，我有事想跟你说，是关于你的。”
　　　　我的事？我能有什么事？我需要推辞的理由，所以我问，“很要紧吗？能不能明天上班再说？”
　　　　“明天上班说？那你认为宁秀看我们在一起会怎么想？”蓝晴否决了我的提案，“真有事，很重要。”
　　　　我深吸了口气，“好吧。”

（三）
　　　　我一直试图活得清醒，但在很多的问题上我似乎从来就没有清醒过。过重庆呆了许多年，我渐渐地发现，要想睁着眼睛看世界也不是那么简单。
　　　　例如我跟蓝晴的关系。我曾经对这个善良而美丽的女人说，“我们的相识是偶然，更是误会。我们之间缺乏一根牢固的纽带。”但是蓝晴却认为，“你能不能够肯定，一个叫林雨扬的体育新闻部记者跟一个叫蓝晴的文化新闻部记者，他们就一定不会发生些什么？”我记得听到这句话以后我呆了很久，最终我无法作出否定的回答，至少我做不到理直气壮。
　　　　那天晚上我跟蓝晴走了，而且是去了她家。我为什么要去她家？要说谈事可以找到一万个选择，而她的家无疑是最不合适的地方，但我还是去了，记忆中好像还有些盼望，有点心动和刺激的感觉。走在阴暗的楼梯上，我从后面欣赏着她浅黄的长发和纤细的腰肢，鞋跟敲击在地面听起来悦耳舒服。
　　　　蓝晴坐在我的面前神情严肃。她说你知不知道报社最近准备裁员？我说知道啊，总不会要裁我吧？她看我一眼，然后把眼光移开，“你以为你是谁？这是重庆，不是成都。”
　　　　据蓝晴的叙述，报社预备裁员二十个人，以应对其它报纸的竞争。这家报社待遇优厚在本地是出了名的，所以报社的老职工或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市委市府的要人都拼命把子女塞进来，而这一类人是万万不能动的。所以裁员的目标是那些没背景的临时工，很不幸的是，初来乍到的林雨扬正属于此类。蓝晴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手一抖，杯里的咖啡有几滴溅在桌上，“明明现在报社就靠这拨临时工在撑着，开了他们报纸还办不办了？”
　　　　蓝晴嘿嘿冷笑，“重庆的媒体都一样，缺了胡萝卜还不办席了？现在报社的目的是压缩成本，少了谁也垮不了。”
　　　　我不得不承认她的话就是真理。没有超强的竞争，所谓的人才像垃圾一样一文不值。重庆人看报没有成都人那么挑剔，他们认准了一份报纸就一直订下去，至于其中的差别没人会仔细推敲。
　　　　我从未感到像那一刻般的被动。我随心所欲地跳槽，自以为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一回怕是要遭报应了。我说谢谢你，晴姐，我要回去了。
　　　　蓝晴伸了伸手，又缩回去，“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找个人说，看来只有等以后了。”
　　　　我想我笑得很苦，我说你看我现在这样子还能听别人讲话么？我说，晴姐，如果我要离开重庆，走以前我一定给你当一个好听众。
　　　　我走下楼梯回头一望，看见身影一闪，那扇门无声地闭合。
　　　　后来我明白了那一晚蓝晴的心境，我在心里自责不已。我向来认为自己人缘很好，别人评价说我为人谦和，懂得替别人着想，我还为此暗自得意。至少从对蓝晴，我发现的只是我的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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