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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2003-03-18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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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ry 一个从歌里来的鬼故事,感觉作者是虐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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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 若耶红叶于 2003.03.17 14:43 发表在聊斋夜话


 一 、开始
  他站在门口已经很长时间了,对着紧闭的门几次把手举起,又几次放下。这一间林间的小屋是他走了很久才找到的,因为所有去过的人都说不出它确切的方位。他想记住的,从渡口向林子里走,直走108步,左转108步,右转108步,然后,迷路。然后他闭起眼睛。然后他找到。他想起他的朋友对他说过,找到这间屋子是一种缘分,是天定的。他看着这间屋子,小小的,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他想不出他和它天定的缘分有什么意义。但是他确实曾经渴望来到这小屋前。
  他很早就知道这小屋的存在。他曾经坐在河岸边无休无止的望着河的彼岸,那一片没有边际的黑暗和其中隐约的森林的轮廓。那里和他居住的河的这岸完全不同,没有白天,只有黑夜,阴险得要命,却又散发着无尽的魅力。他是不被允许到河的彼岸去的,只有要离开的同伴才能过去。他们中的大多数隔了几天就回来了,脸上带着安详的微笑,眼睛里有一种属于远方的恬淡。然后在接下去的七天里和朋友们道别,离开,再也不回头。不过也有人再也没有回来过,反而是来了新的同伴。他的一个要走的朋友悄悄的对他说,那就是没有缘分的,他们没有找到那间小屋。除此之外,那朋友不再对他透露任何东西,别人也是如此。他曾经很羡慕他们,现在,终于轮到他自己了。
  他忐忑的上了摆渡人的船,到了彼岸,进了森林。他一直都担心自己是没有缘分的,所以当他见到这小屋――他闭着眼睛,迷了路,但他仍然看见了这小屋――的时候,他着实松了一口气。但新的恐惧很快来了,是的,这一片黑暗中的森林无际地压过来,时时刻刻不让人放松。他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他能不能面对,他害怕了,他犹豫着该不该进去,纵然他曾经对它是那么的渴望。他一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门突然开了,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是一个女声,苍凉,低沉,沙哑。“你来了。”他向里看,小小的屋子竟然望不到头。屋里的颜色变幻着,深紫,深蓝,纯黑。也许没有换,但在他看来,那些近似的颜色实在是在不停的变着。
  莫名的吸引力占了上风,他走进门去。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吱”的刺耳声音。他猛地回过头去,门已消失。他又讶异的把头转回来变幻着颜色的远方跳动起一点暗红,不变。那是他的方向,他知道。
  108步,他走到了目标处,停止,周围的颜色定格在深紫与纯黑的边缘。他面前是一张大大的桌子,桌子上有一团凝结的空气。桌子的那面,他看到一个女人。那女人从头开始向下披着一块墨黑的布,闭周围的颜色还要深出许多,于是上半身的轮廓还算得上清晰,下半身却是融在黑暗里一样。她坐着,头深深的低下,手里举着一只火把,上面暗红色的火焰静静燃烧。
  他刚要开口,那女人把手指竖起在唇前:“嘘,听。”于是他听。死一样的安静。他等着,不说话。渐渐的就有了声音,从地下传出来,微弱的,细小的,像是什么东西轻轻的破裂了一样。继续,细小的破裂声密密麻麻的铺开,充斥了整个空间。这时他看见从地下慢慢钻出小小的、嫩绿色的芽,正是它们发出的声音。
  小芽们长得很快,纷纷的破裂声很快被成长的声音所代替。它们向高处伸长,柔软的藤蔓不需要任何支持便能直立。除了向上这个固定的方向外,它们还向四周伸展着,结满一张乱乱的绿网,把整个空间填满。接着,淡绿色的藤蔓上鼓出了白色的花苞,暗绿色的则生出了尖刺。他惊呆了,再向那女人的方向望去,她已经抬起头,身上、火把上缠满了荆棘。她向他微笑,双目紧闭,一张布满了皱纹的老脸在黑暗里竟散发出了象牙般柔和的光芒。一缕白发从黑布下滑落,静静的飘忽着。
  “昙花就要开了。”她说。然后,数千个洁白的花苞仿佛得到了指示一样,同时绽放开来,释放出扑鼻的幽香和清脆的花开的声音。老妇的身后似一张巨大的画,给他恐怖的美感。
  “昙花再开了。”老妇一字一字地说。“昙花开的时间是属于你的。昙花开落,你就走。”
  他不懂。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死寂。
  他听,无声。再听,是呼吸声。
  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只听见一个呼吸声。
  二、一个故事
  他惊讶的抬起头:“你是人?”他的声音是纯粹的少年的声音,没有一丝杂质的干净。“你竟然是活着的人?”他又重复了一遍。第一朵昙花落下,掉落在他和她之间。
  “我是人,活着的人。”老妇安详的说。“现在你可以问我任何问题。”又落一朵昙花。
  他未语,心中充满了好奇。鬼居的冥府里竟然会有活着的人存在,他觉得简直是匪夷所思。他现在知道他只有昙花开着的时间才可和这老妇交谈,他知道他应该问些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他也的确有很多事想问。但是,他一开口,却是:“我迷路了。”一怔,他不知道为什么说这个。
  “要想找到路,就一定要先迷路。”她说。九朵昙花落地。
  “我不知道应该问你什么,是关于你,还是关于我自己。如果你什么都知道,请你讲给我听。”
  “你是第一个让我‘讲’的,他们都只让我‘答’。”她仍然闭着眼睛。他等着她说下去,她却不语。半晌,她缓缓的开口:“我给你讲个故事。”
  已经一地昙花。一个故事,那会有多少昙花落地?他摇摇头不去想,他已经对这老妇产生了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亲切感。他颔首。她闭着眼睛,但是她看见了。
  “我已经在地府活了一千零八十年。我来这里的时候,只有二十岁。来之后认识了一个女孩,这故事是她讲给我的。”她陷入了长长的回忆之中,那是一段布满了灰尘的、遥远的回忆……
  那女孩年轻的时候爱上了一个男人,在地上。那男人从他十六岁的时候开始犯罪,认识她的时候已经被通缉着。那一年她十六岁,他二十九。她初见他时他受了伤,流着血。她一向是个胆怯的女孩,连与陌生人说句话都不敢的,那天却奇怪的有了勇气,救了他。也许是因为他可怜,没有人帮忙就会死去;也许是因为他昏迷时惨白的却依然英挺的脸;也许什么都不因为,就只是缘分。总之,她救了他,继而爱上了他。他初始对她很不好,并不因她救了他而有感激之意,总是恶声恶气的,她却从不在意,为他清洗伤口,照顾他,向他微笑。渐渐的他对她也就有了一点温柔了。近一年的时间,他什么坏事也没做,安安静静的养伤,由她陪着,和外面断了联系。他开始喜欢这个如水的女孩了,但,也只是喜欢而已。他同时拥有着几个别的女人,娇艳而大方,都是在道上混的那种。他那时,不过是因仅有她在身旁,不过是因他没有有过这种女人而已。
  可她不知道。她全心全意的爱着这个男人,为了他放弃了家庭、学业。那一段时间,她幸福而满足。
  他的伤很快就好了,他的心在伤好的那一刻也动了。他要了她,然后把她带走,作为一个喜欢的女人,一个新鲜的玩具放在他的仓库里,和其他的女人扔在一起。他只有受了伤才去找她,让她照顾,同她说话,与她温存。那刻她也幸福,但是他很少受伤,而他不受伤,哪怕是她的生日,他也从不去找她。她在狂热的爱情和极度的相思中渐渐憔悴下去,可每次他来,她又焕发出奇特的魅力。就这样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跟了他的第三年她生日的那天他正巧受了伤,来了,顺手送了她一串海珠项链和一盆昙花。不过是刚抢来的项链,另一个女人嫌寒酸的花,随手给了她,她却着实高兴了一场。他见她这个样子,也笑,说,好好养那昙花,花开时,他一定来。她使劲点头,开心的像个孩子。二十岁,跟了他三年,三年中只有这一刻她觉出了希望。
  昙花她好好的养,开了一次。她试着打电话给他,他真的来了。从此她更细心的养护那株昙花,等待有一天能够再开。
  她没能等到那一天。结了骨朵时,她正安静的看着放在窗台上的这花,他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踉踉跄跄,血染红了大半个身子。她慌了,赶忙奔过去,救他,治他,呼唤他,亲吻他,他却仍是死了。到死,他也没说出她想听的那三个字。
  冥界的人来带他走,她竟在悲伤中看见了。小鬼说这男人死有余辜,死后不得超生,永在地狱受苦。她急了。她不忍他受这样的苦,虽然她也知道那是他应得的。她疯了一样缠着小鬼,求它们,把那串海珠塞在它们怀里。小鬼终于松口,说只要有人去以活体住在冥界,替他分担罪孽,他便可少受罪责。分担的人越多,他的责罚便越轻。她一双泪眼向他的那些女人投去求助的目光,没人理她。她一咬牙,带上他送她的花,独自跟着小鬼走了。
  为了让他能够轮回,她一人承担了他所有的罪,以活体住在冥河的彼岸,黑暗笼罩的森林,诡暗的小屋,永远没有光,没有爱,死一样沉寂的永恒,可怕的永恒。她在走之前去看他,那时他还没有喝过汤,尚记得她。他诚心的劝阻她,谢谢她,怜惜她,但,仍是没有说他爱她。泪落于昙花叶上,尽枯,只那花苞还鼓着。她问他还守着那诺言么,他点头。可他不知道他已爱上了她。她想再碰触他一下,伸手,却是穿过了他的手心。他,只剩下缥缈。她含泪送他走,转身入了森林……
  三、结束
  ……昙花已覆地两层,地上一片洁白。他听得入神,犹犹豫豫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朦朦胧胧中他觉得这故事于他有关。“然后呢?”他问,声音低沉,是一个成熟男子的声音。
  “故事完了。你不觉得浪费时间吗?还只剩下三十三朵昙花而已。”老妇安详到。
  他不语。他注意到自己已经由少年成长为男子。
  他想起了,但是他不愿想起。是的,他就是这故事中的男子。都记起来了。原来他曾那样的杀戮成性,那样的负了爱他的她。他是个怯懦的人呵。他回忆起她的样子,十六岁到二十岁的少女,肤如凝脂,眉如远黛,唇若点樱,眼似秋水。她的眼睛里藏着一层又一层的温柔,而里面又蕴着无尽的忧愁,那是他带给她的。他才发现他真的爱她,但他已不知她的去向。
  “晚了吗?”他喃喃道,神情中满是落寞和悔恨。
  “不晚。”老妇答。“只是这昙花……”他抬头,瓣已纷落,仅余一朵。
  “我能救她吗?来世?”他急急的问,因他知道他的时间已不多。
  “能。”老妇闭着眼,微微点头,惜字如金。
  那花已摇摇欲坠。
  “我如何找她?”
  “缘。但你要知道,花一落,你便全忘;走出门,你一如初生。”
  他默然。“我要去找她,还她。”
  “好。”
  最后一朵昙花下落。
  这一瞬他转身,老妇睁开一直紧闭的眼,涌出泪水。那双眼惊人的年轻,秋水一般,一层一层的温柔,一重一重的幽怨。
  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回头,凝望住了那双眼。他一惊,又一喜,张嘴。
  多愿这一刻时间停止。
  那是一双他一直挂牵的眼。
  可是时间不会凝固。
  昙花落地。
  他忘了。
  走出小屋,他安详的微笑,眼里是远方的恬淡。出了森林,上渡船,回去,告别,七天以后,他转世投胎。
  一个漂亮的男孩。出生的一刻,产室里满溢昙花的香气。
  四、尾声
  小屋里。
  昙花已落尽,剩下的只有荆棘。缠绕着老妇,紧缩,滴出血来。那一缕白发慢慢变黑。
  桌子已经消失,原来老妇坐在水中。血滴下去,竟没了颜色,也如水一般。她急速的年轻下去。低头,水里的倒影肤如凝脂,眉如远黛,唇若点樱,眼似秋水。她,便是她。
  “他还是没有说。”她低语,声音中充满忧伤,娇嫩却又苍凉。
  “你后悔?”空空的一个声音响起。
  “只是遗憾。我多么想他。”水面颤了一下,漾起的波纹慢慢扩散。
  “这一次他毕竟在最后一刻认出了你。”
  “是的,他认出了我。可是,他为什么不问我在哪儿,为什么不问我是谁?如果他问了,他说了……”女子仰起头,苍白的脸上滑过清泪两行。失血过多。她的血混着泪融入水潭。
  “没有如果。”
  她知道没有如果,她一直知道。最痛的处罚,不是让她在冥界以活体居住,不是每天每天荆棘的刺痛,而是他再也不能认出她。荆棘拥抱着她,无数的刺深深的进入她的身体,在其中纵横延伸,无尽的痛楚。
  只是比不上心撕裂的感觉。
  “我还可以等。”不过一个轮回。她会好好养那昙花的。
  “你还可以等。”
  “我还能再老下去吗?”她问。愈老,昙花愈多,机会便愈大。她不在乎密布的皱纹,她只想听那句话。
  “只要你还爱,你就能一直老下去。”
  她爱。纵然失望了一百多个轮回,纵然看尽了一千多年的红尘爱怨,她还是爱他,不变。
  “让我一个人痛吧,不过一个轮回。”
  空空的声音不再响起,屋内的颜色继续变幻。她坐在水中,举着火把,身上紧缠荆棘。缓缓闭上眼,她继续等待,慢慢变老。一个轮回,很快。
  她不害怕。她很爱他。
  五、最后,或又一个开始
  一个轮回已过,他来了。
  他站在门口已经很长时间了,对着紧闭的门几次把手举起,又几次放下……


  2002年9月15日 宿舍,空腹
  背景音乐:王菲《彼岸花》
  背景故事:无
  附《彼岸花》歌词:看见的 熄灭了 消失的 记住了 我站在 海角天涯 听见 土壤萌芽 等待 昙花再开 把芬芳 留给年华 彼岸 没有灯塔 我依然 张望着 天黑 刷白了头发 紧握着 我火把 他来 我对自己说 我不害怕 我很爱他

生活就是做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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