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杀
文/梦剑杀手
(一)、
冬夜,月暗,星沉,冷风侵肌刺骨。
风雷庄的大宅院里,灯火微明,与常日无甚分别,但主屋四周,却隐隐有呼吸之声,依稀可辨。原来是几十个黑衣劲装的武师,有的手按兵刃,有的握拳蓄势,个个面上情状如临大敌。
风雷庄的庄主,李古,已经三天没有睡好觉了。
理由很简单:有人要来杀他!如果换了是你,你也睡不着的。
李古的表现相当镇定,除了在院子里挖了五个陷阱,布了二十个机关,屋内屋外增添了三十个武师外没做别的。对了,屋顶上还蹲踞着十个弓弩手,漆黑的箭头溶入夜色,只余眼睛闪闪发光。
李古是十一月十五日接到的线报,血花宫,江湖中最大的杀手组织已接下高价要他人头的买卖。这个消息花了李古一万两银子,这么贵的消息通常都不会错。
李古参详不透谁是买家,近年来,他的势力越扩越大,非但两湖、皖、赣等地已尽在囊中,且隐隐然已有侵西南、吞东南之势,江湖中欲除之而后快之人不在少数。李古却也不是把脖子洗干净了等人来割的主儿,血花宫这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组织,李古自然也是它的主顾之一,再严密的墙也难免有个把漏风之处,李古正是从与他联系的血花使者处得知自己就是下一个被买了脑袋的人。
李古不怕,这几年死在他风雷棍下的杀手已有一百三十七人。
李古又不能不防,二十年刀口舐血剑尖打滚过来,他决心让自己的大好头颅在脖子上安安稳稳地长住下去。
十一月十五,冲鸡煞西,宜祭祀、修饰、垣墙,余事勿取。死神月刑天吏天贼,诸事不宜。
刀在手、箭在弦,却是三夜无话。
(二)、
雄鸡破晓,天色大明,李古带了比平常多两倍的人出门巡视。冬日的阳光惨淡地照在他脸上,李古眯了一下眼,握紧了拳头。
十一月十八,冲鼠煞北,宜破屋、坏垣、祭祀、沐浴,余事勿取。月破大耗灾煞天火厌对招摇五虚血忌,诸事不宜。
偌大的汉阳城平日里,在李古脚下,仿若私家花园,只是今日,李古失却了赏玩的兴致,也许血花杀手就潜藏在光天化日的城中,易容、改装、扮猪吃老虎,谁说的准?来来往往每一张脸都心怀鬼胎,每个笑容都诡秘难言,每个动作都居心叵测。
行至一家打铁铺外,李古突然停步,一股浓重的杀气,铺天盖地,潮水般涌来。
李古的手,摸上了背后的风雷棍,众武师呼啦一下,将他围在正中,滴水不漏。
李古自铁桶也似的人墙中望出去,只见一个年轻汉子,直直地立在当地,一脸横肉,眼若铜铃,手中长剑上血红的穗子在寒风中猎猎飞舞。
李古看着那汉子,突然笑了,如果这个人是血花杀手,那么血花宫也就不是今天的血花宫了。
那汉子盯着李古,眼睛里燃着熊熊的火,欲望,凶狠,胆怯,紧张都写在脸上,右手在微微发抖,握住剑柄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已经变成青白色。
李古又笑了,突然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那汉子的声音非常嘶哑,从喉咙里迸出几个字:“名、利、地位,总有一天,我会和你一样!”
李古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紧张的心情突然一下子放松了,这种感觉奇妙难言,他甚至有点喜欢这个年青人了。
李古挥手,武师从身周散到身后,一行人继续前行。那汉子犹豫了一下,抱着他的剑,跟在后头。在李古的眼中已没有他。
(三)、
集市,人声鼎沸。
“活蹦乱跳的武昌鱼,拿两条去吧。”
“新鲜的卤鸭颈,大爷要不要尝尝?”
“糖炒栗子,又甜又糯,八文钱一斤。”
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热闹却又平静的景色。
杀机通常都隐藏在平静之下。如果不知道这一点,李古已经死了四十九次。
李古瞥了一眼卖羊肉串的小贩,只见他小指微扬,铁钎子在他纤长灵活的手指下飞舞来去,宛若游龙。
一缕杀气如蛇,霎时钻入李古的鼻孔。
风雷棍挟风雷声,半空中直砸小贩头顶,惊天霹雳!
四周七八个人齐齐跃起,卖鱼的抽出牛角尖刀,刃薄如纸;炒栗子的双手抄入囊中,再伸出来已带着数十粒泛着青光的铁莲子;卖鸭脖子的秤砣飞开来,流星逐月......
出手,倒下,原不过一瞬间事。
李古依然直立,风雷棍上沾着那小贩的脑浆。在四周横七竖八躺倒一地的尸体中,李古笑了。
九幽勾魂针李亦奇,昔年九幽门的二当家,江湖传言他已暴毙。谁能想到他是由于与门主夫人的奸情泄露,连夜逃离九幽门,从此隐姓埋名?可偏偏李古就知道。血花宫有李古的眼线,九幽门自然也有。李古虽没想到李亦奇原来入了血花宫做了杀手,但从他摆弄铁钎子的手势中,看出了勾魂针的影子。
李古越笑越开心,怎么能不开心呢?他又一次用自己的敏锐和智慧,从死神口里生生地把命拽了回来。九幽勾魂针甚至来不及出手,就被他的风雷棍砸了个脑浆迸裂,李古真是越想越得意,越想越自豪。
(四)、
笑容满面地转过身来,李古发现那个年轻汉子还站在离他不远处,似已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呆。
李古心情大好,不禁走上前去,笑道:“看见了么?要象我一样,就得够狠,够聪明。”
那汉子点了点头,眼光中竟流露一丝感激。
李古仰起头来,面对着茫茫长空,放声长笑。
笑声忽地中断,仿佛被一只魔手掐住了喉咙。
李古垂头,看见了半截剑,后半截。前半截在他的胸膛里,剑尖在他的背后。
李古喉咙里格格作响,眼珠子象金鱼一样凸了出来,双手无力地在空气中抓着。
持剑的汉子瞪视着穿在剑上的人,缓缓地道:“我是新入血花宫的杀手,这是我的第一次任务。若不是你对我全无戒心,我根本杀不了你。多谢你为我除掉那些人,让我能升的快一些。”
李古的瞳孔突然扩散,人软软地歪下去,死鱼般挂在剑上。
剑从胸膛里抽离,血如泉涌,剑尖上落下一串殷红的血珠,血仍未冷,血花杀手孟见功成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