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车子爬坡了,我看见了满山的白雪。我对雪本来是有激情的,但现在
不知全跑哪去了。看着白雪和车辙,我想起了少时雪地里疯天狂地的我以及一样热
爱着大自然的小伙伴,那时,下雪了,我们也就高兴了,跳啊闹啊,玩得小手通红
通红的,玩得全身沾满了泥浆,玩得不敢回家,怕回去了被爸爸妈妈骂,骂你这臭
小子,你以为老子(或者老娘)帮你洗衣服好洗啊?然而还是不得不回去,先挨了
骂,这是少不了的,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起碗吃饱了肚皮再去玩。我就想,那时
的激情或许仅只是因为一年碰不到几回吧?而现在,来到了么么小镇,就意味着我
要看着这雪一年下个半年,看着这雪混着一天天一年年的日子。
车到了么么镇时停了下来,我拢了拢衣领提起了行李开始寻找着那属
于我的归宿――么么镇企业办。抖了抖身子,哦,冰冷的天!
一块牌子就挂在吊满了冰凌的墙上。望着这几个大字,我突然问自己
,也算问么么镇的土地或是天空也或许是幽灵,这,有企业吗?整个小镇的所有建
筑一眼就尽收下了,是呀,在这只有四五栋矮小的砖混房子的地方,有企业给我这
个新人去管理吗?
满地烟头的办公室里,一个小老头在抽闷烟。见我进来,他朝我一笑
,似乎还亲切。
我说我是来报到的,新分配到这的吴兴。
他呵呵一笑示意我坐下,又接着抽他的烟,不和我说话。
我也没说,我想等他说,顺便我可以看看这房子,也或者是面前这人
。
房子没看头,空洞中就那么两条凳子和两张桌子。人却有看头,他乱
哄哄的头发下,一双小眼紧紧地盯着地上的烟头,粗糙的手不时地给嘴里送着纸烟
。这里面的看头是让我想到了一个大学生的悲哀――堂堂正正的一个大学生,在这
里却独自忍受着冷落与沉默。对,那个大学生就是我,我是不愿意先开口说什么的
,因为他好像不欢迎我,那么,我又为什么要先说话,为什么要在第一天就败给他
呢?是的,尽管我只是个软弱的人,是个只有内心有着强烈抗争性而外表任人欺任
人骑的人。
他抽完了他的烟,说话了,你是哪的?
我答:曲靖。
他呵呵一笑,低下了头,好久,才又抬起头问我:哪个学校毕业的?
我答:财院。
他呵呵一笑,开始摸纸烟。烟点上了,他又问:冷吗?
我违心地答:不冷。
他又呵呵一笑。天哪,这一笑让我一惊,尽管它和前面两笑是一样的
,可是这重复了三次的同样的笑在这一笑时彻底地震住了我,让我打了一个寒颤。
这算什么?客气?客套?还是仅只是一个冰冷的动作?是为了回敬我的丧气?我不
想丧气,可是我只能这样,因为这时我其实并不是我,只是一个严重挫折下的严重
失态了的人――或许说是大学生更为准确,更配得上我此时的心情。
笑完了他说:还没吃饭吧?
我不好再冷冰冰的了,也不敢了,我陪了一笑,呵呵,没。
去我家吃吧!他还是呵呵一笑。
不了不了,我这有方便面。我扯了谎。
他呵呵一笑,望了望我,用头朝前一点,示意我走。
慑于他的笑,慑于他的少语,我似乎已无力再说什么,撒开的步子,
上前走了两步,又慢下来跟在了他的后面。
炉子里的火烧着,还不时传来了煤炭发出炸裂的声响,隔壁,是他(
突然发觉自己我还不知道他姓什么)的老婆在做饭。他又摸了纸烟,点上,他呵呵
笑过,说你是分到我这里的第三个大学生,先前的两个他们都走了,因为这里穷,
还因为这里根本不需要他们,这我想得通,你们是国家的人才,而这么么小镇,根
本就没什么企业,没你们的事,我知道,你也会在不久走了的。这我没意见,我希
望你们都真正把你们的知识应用到需要的地方去,找到了好去处,我统统支持,谁
叫我们这他妈的根本就让你们无用武之地呢!不过,你在这的时候什么事你自己安
排吧,想回家时回回家,想玩时你不玩玩吧!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有这样的工作吗?这?我……
他呵呵一笑,没我啊你的,就这样,就这样!先吃饭吧,吃了饭我带
你去找个睡处去。
我答:嗯!
他呵呵一笑,再没说话。我一直想他那笑,甚过想我的工作到底有没
有事做,有没有干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