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
当时陈锋和潘云飞都不会偷,陈锋是怯场,潘云飞是学不会。有次在澡堂,老贼余三给几个没入门的小贼传授经验,潘云飞听见了,呸的吐了口唾沫。
余三说:“技术靠天分,心态是第一,你技术再好心态不行还是不行,心态好了技术可以超常发挥,关键是一条,你时刻想着拿的是自己的东西,四周人看见也没用,我拿自己东西看啥看。当然技术加心态就更不得了了,四周人根本看不见,我是他们身边正常一份子,谁也不去注意谁。”
余三被封为老贼,其实他才二十多岁,他出道早,七八岁就浪迹社会了,他掏包的技术炉火纯青,本市首屈一指,掂包割包次于高四儿狄爱国他们。
见潘云飞吐唾沫,他还开玩笑说了这么一句话:“以后是致富年代了,你不学会这一手,想落伍啊?”
潘云飞冷笑:“三哥,走着瞧,等我潘云飞脑瓜开窍开始搞钱的时候,我一次搞的就顶你十年。”
“现在吹牛皮的人真多。”
“我潘云飞从不吹牛皮。”
“好,那我从今天开始,睁大两眼看着你。”
“现在看没用,等我哪天开窍吧。”
大家都笑,大家都知道潘云飞根本不会偷,都认为这个二半吊在说胡话。
其实陈锋和潘云飞也不是没有偷过,只是不是偷钱罢了。过去他们在军区偷过军衣军裤,晾晒的,湿漉漉的,他们叠起来揣到怀里就跑。还扒过柜台,几个人故意和营业员吵架,一个人就扒柜台里的东西。过去都是一些合作社,柜台是玻璃的,朝里面开口,中间隔着架子,放着一些日常用品。他们拿的多半是罐头,那时侯罐头还是稀罕物。但这和偷钱不一样,大家打哄哄,觉得开心。偷的最多的一次是一九七九年的秋天,陈锋潘云飞马建立五六个孩子来到离他们居住地很远的一个合作社,马建立寻衅闹事,几个孩子帮腔,结果和营业员吵了起来。潘云飞没吵,潘云飞一直在这边站着。见营业员都过去了,潘云飞扛起一捆布撒腿就跑。等营业员撵出来,潘云飞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陈锋马建立他们也赶忙开溜,朝另一个方向跑了。这捆布后来大家做了裤子,也不用给裁缝钱,给布料。
起初的几天一直是狄爱国一个人出去,陈锋和潘云飞就在戚孬蛋亲戚租的房子附近转转,当时这里有很多树,晚上风比较大。陈锋和潘云飞戴着墨镜,赤着膀子,下面是长裤。陈锋穿布鞋,潘云飞皮鞋。两人嘴里叼着烟卷,吊儿郎当。陈锋最近已经开始抽烟了。
这天两个人很无聊,商量了一下就去外滩了。他们这是第一次来上海,外滩的西洋建筑使他们大开眼界。两个人照了张合影,又进了公园。
“妈的,上海的小妞一个比一个好看。”潘云飞感叹。
“他们谈恋爱不背人。”陈锋向树丛里扫视着,里面都是一对一对搂抱的男女。
“南方人比咱那流氓。”潘云飞朝树丛里吹了声口哨。
公园里转了一圈,觉得没意思,出了公园,在外滩的石栏上坐了。黄浦江浩荡的风吹过来,两人长发飘飘,无比惬意。
“孬蛋他家亲戚叫啥?”潘云飞突然问。
“我也不知道,孬蛋叫他二伯。”
“那是个老流氓,他给你说了没有?”
“说啥?”
“昨晚上他把我拉出来,外面站一个妇女,好象农村的,三十多岁了,他问我干不干,二十块钱。”
“哈哈,他没给我说,可能他看你也是流氓。”
“日他奶奶,我才不会干,那么大年纪了,也不知道丢人。不过他二伯说爱国干了,本来想问,后来又算了。”
“不会吧,三十多都可以当咱姨了。”
“不好说,爱国那货啥都干。”
“爱国每天都是去哪偷啊?”
“真如车站吧,昨天晚上他说偷个手表也扔了,真可惜。你说偷个车票呀啥的扔了不可惜,可他连手表也扔了。”
“爱国说掂过来的包,里面的东西一概扔掉,只把钱留下来,钱没有记号。”
“锋弟,明天咱和他一起去看看吧,我想要个手表。”
“爱国不是不叫去吗。”
“他说不叫去就不去了?明天非得去!”
“你兜里还有钱没?”
“有个屁,爱国说钱要存起来,跑事用,妈的。”
“我还有五块钱,晚上咱俩去吃生煎馒头吧。那个老流氓天天叫咱吃水泡饭就咸菜,吃的腿都软了。”
“他自己吃好的,日他娘,他叫咱吃水泡饭,还说上海人民都这样吃。”
“咱俩晚上找把刀把他的车袋割了吧。”
“好,前后轮都给他割了。”
“明天得问爱国要点钱,我想给我妈打个电话。”
“你打吧,反正我是不打。”
两个人很晚才回家。上海的街头灯火辉煌,许多人扯把躺椅在路边纳凉。也有支个小桌子喝黄酒的,碟子很小,几只虾,几块咸鱼,一蓬毛豆,看起来很精致。
来到戚孬蛋二伯住处,变成一片黑暗,这一片恐怕是上海最脏乱的地方。这里居住的多半是外来户,干什么的都有,一般是小买卖和收废品的,也有暗娼。
戚孬蛋二伯铺张破凉席,赤条条在门口躺着。带炉子的小推车支在门口。
陈锋和潘云飞见他没睡,转了一圈又走了。
“小几把孩,还没吃饭吧?”戚孬蛋二伯说。起初戚孬蛋二伯不这样喊他们,后来就开始这样喊他们了,但他喊狄爱国例外,他称呼狄爱国老弟。
“早吃撑了,下馆子,喊了一桌鸡鸭鱼肉。”潘云飞胡乱打个嗝,有扇窗户的灯照出来,潘云飞嘴唇油汪汪的。
“日你八辈。”二伯骂。
二伯嘴唇上经常有油,晚上出去会相好的,即便没有吃荤的,嘴唇也是油汪汪的。他抹了猪油再出去。
“老杂毛。”潘云飞也骂。
两个人在前面的弄堂里蹲下来,摸摸兜里,烟也没了。潘云飞又骂戚孬蛋二伯一句。
一条黑影闪进了弄堂口,一瘸一拐走了过来。两人认出来是狄爱国,吃了一惊。狄爱国上衣没了,裤子烂了好几道口子。狄爱国平时出去干活衣冠周正,他说首先一条叶子要排场。叶子是指穿着打扮。
两个人站起来,狄爱国过来了,停在他们眼前。他双眼乌青,右嘴角肿着,鼻孔下面还有没擦净的血迹。他胸膛也受了伤,青一道紫一道的。
两个人看着他,等他说话。
狄爱国抱着头蹲了下来。
“今天倒霉了,挨了顿打,钱也被搜走了。”
两个人也蹲了下来,潘云飞去狄爱国口袋里摸烟,结果什么也没摸到。
“我在外滩挨的打,我发现渡轮那一片比车站收获还大。”
“我们也去外滩了。”陈锋说。
“那里有一帮贼,三四十个,都是本地人,说我趟他们地盘了。”
“日他娘,明天陈锋我俩过去!”潘云飞说。
“根本打不过他们,我看他们那帮也是久混上海滩的。”
“今天晚上我把戚孬蛋二伯菜刀偷了,明天我揣着去。”
“算了,咱来这里不是惹事的,在家养两天,等脸上的伤没了,我还去车站。”
“要说也是,再惹出麻烦了还要跑。”陈锋说。
“你是不是跟一个大姨睡过觉?”潘云飞问。
狄爱国白他一眼:“没心情跟你说这个。”
“奶奶的,明天给分俩钱花花,没钱了。”潘云飞站了起来。
三个人朝住处走,见戚孬蛋二伯站在那里,正和两个小青年说话。那两个小青年一看就是流氓派头,头昂着,腿晃着。三个人闪在墙边,是潘云飞先认出来的。
“哈哈,是黄老歪和老哨!”
几个人奔过去,大家拥抱了。
“找个地方喝酒。”狄爱国说。
狄爱国回了屋,把床底下的砖头起开,里面一个塑料袋,取出一叠钱,又把砖头盖好了。戚孬蛋二伯租住的是一间房子,中间用个布挡挡了,陈锋潘云飞狄爱国睡那边,二伯睡这边。狄爱国又换了条裤子穿上。
狄爱国进屋时,戚孬蛋二伯眼光贼亮。
几个人相拥着往前走,路过黑弄堂时,黄老歪停了下来。
“嘿嘿,给你们带了点好东西。”黄老歪身上挎了个帆布包,说着话他把帆布包打开了。
“这是啥呀。”潘云飞看他拿出几个象刀柄一样的东西。
“哈哈,这是跳刀,可方便了。”黄老歪一按,刀柄里藏着的刀锋刷的伸了出来。
潘云飞陈锋狄爱国一人抢了一把,呵呵笑着,胡乱在手里按。
“就怕捅人时自己又缩回去了。”潘云飞说。
“不会吧,”老哨说,“以后用用就知道了,嘿嘿,等你们回去咱还有好东西,我和黄老歪还在纱厂里偷了七把削棉刀,那刀厉害,特别锋利。”
“哈爱国,明天去外滩镇镇那帮人吧。”潘云飞用刀在空中划了个圈。
“爱国挨打了?”黄老歪和老哨都去看他身上的伤。
“没事没事,云飞每天就会胡来。”
“对了,闻天海你们知道吧?”黄老歪说。
“咋不知道。”
“他托人来跟咱讲和了,哈哈,那场架威镇全市,云飞一夜间名播天下,现在在道上混的不知道云飞名字的恐怕没了。”
“传陈锋的多不多?”潘云飞问。
“不多,就圈子里知道。”
“那就好,走,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