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几个人走了过来,一脸谦恭。
“看你们几个面熟,”高四儿说,“拿出来。”
高个子拿出一叠钱,顺着高四儿眼光递给了玫。
“刚分过,又回笼了,你点点,一分钱不少。”高个说。
“我钱包呢?”玫点着钱问。
“扔了,洗完就扔。要不我再去帮你找找。”
“算了,”陈锋插话说,“也不用点了,不会少的。”
“四哥,那我们走了,还得去干活。”高个说。
高四儿挥挥手,几个人又贼眉鼠眼进了商场。
玫领着甜甜也进去了。陈锋和高四儿握别,拿出一枝烟,朝柱子上一靠,看那雪花飘舞。
下午陈锋去找了李所长,说了留柱的事,叫他给托托人。李所长面露难色,沉吟半晌,说了句“尽量吧”。
李所长今天值班,陈锋拉他去桑那,李所长不去。
“去年的今天,正好我们辖区发生抢银行案件,当时娄所长值班,他和人喝酒去了。结果值班电话没人接听,所长也给撸了。我对今天这个日子比较敏感。”
两个人就拿出象棋来下。
“狄爱国要开追悼会了。”陈锋落了颗棋子。
“我有一个预感,这次恐怕要出事。”李所长把一个棋子落了又起,起了又落,只是不离手。
“你听说什么了?”
“官方倒是没听说什么,不过今天早上吃早茶,碰上余三他们,他们说潘云飞到时也要去。”
“余三这家伙!都是传闻,没有可信度。”
“那家伙胆也忒大了点!人家是身子包着胆,他倒是胆包着身子!这种人你少接触,弄不好就惹火烧身。”
“知道。”
“这个追悼会你也不要去,”李所长这时落子比较快,“到时候惹一身臊不划算。”
“不去不好,关系在那放着。”
“去什么去,都是社会渣滓!”
“到时候再说吧。”
下着下着天就黑了,李所长看看表,棋盘一推:
“走,去你饭店里喝两杯。”
“不怕抢银行了?”
“银行早下班了,还抢个屁啊!”
为什么要落雪?有次甜甜问陈锋。
因为地上的害虫多了,老天爷要冻死他们。陈锋想了想说。
害虫要是回屋咋办?甜甜又问。
老天爷就白费劲了。
陈锋站在漫天大雪里,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这个。
今天是狄爱国追悼会,狄爱国的两个哥哥回来了一个,委托一个朋友全权操办,自己只是默默垂泪。
医院太平间门口停满了车辆,大家三三两两在风雪里站着,嘴里哈着团团白气。
黑孩儿主动来和陈锋打招呼,黑孩儿说灵车是辆卡迪拉克,本市最高档的,出车费一千二。陈锋说爱国他哥现在吃这么胖。黑孩儿说呵呵,替爱国洗黑钱,能不胖?陈锋四下看了看,没见那些大哥来啊,陈锋说。黑孩儿也四下看了看,两拨人呢,有一拨直接赶火葬场,估计九点能见到他们。你说云飞会来吗?陈锋问。肯定会来,等着瞧吧,今天有好戏看!黑孩儿说,六指那货最奸,说今天老板有事,车也不让用了,躲起来了。哼哼,我是不怕!不管如何兄弟一场,你不来以后你死了谁给你送终。
说着话灵车来了,车身硕长,上面的棺木雕刻得十分俗艳。
陈锋听到沉重的卡迪拉克把雪地压出了“咯吱咯吱”声。
几个选好的人去抬尸体,陈锋和黑孩儿也跟过去看,这时一个人闯了进来,穿着鸭绒袄,帽子把脸捂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双沾满雪花的眼睛。
只见他从手中的尼龙袋里摸出一瓶酒来,照墙上一磕,酒瓶口就飞了。又朝尼龙袋里一摸,摸出个酒杯,正好狄爱国尸体被抬出来,他哈哈一笑,把脸上的带子一拉,帽子朝后一推,将脸露了出来。
“来来来,爱国,兄弟给你满上三杯,喝了再走!”
众人都吃了一惊,想不到潘云飞这时候会钻出来。
“爱国,我答应过你娘的,要来给你送行。可你也知道,火葬场已经给我布下罗网了,我他妈可不想和你一起走啊。喝,你喝啊,嘴闭这么死干吗!想叫打你不是!”
陈锋回了下头,看见两个同样把脸包裹的很严的人立在那里,手插在怀中,警惕地四下张望着。
“来来来,再抽哥哥一枝烟。”潘云飞把烟点燃了,抽了一口,然后插在了狄爱国嘴里。
“哥哥走了!”潘云飞把酒瓶“咣当”掷墙上,帽子朝头上一捂,低头走了。
外面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依旧三三两两说着话。
狄爱国的哥哥在给灵车司机塞红包,嘱咐他开慢点。
司机很内行地捏了捏,掩饰着一脸狂喜,连说放心放心,我保证不拉下一辆车来。
潘云飞三个人顺着墙边消失了。
潘云飞果然逃过了一劫。这是陈锋事后听说的。当时大批武装警察把火葬场围了个铁桶一般,连警犬队都出动了。不过最终都悄悄地撤了。
“据说是有人通风报信,警方为避免打草惊蛇,无功而返。”李所长说。
当时陈锋就注意了,闻天海没有露面。陈万明一伙倒是来得早,灵车赶到时,陈万明及其他百十号人已经候在那里了。
“市局局长亲自督战,发誓拔下潘云飞这颗钉子。”李所长说。
大伙都在暗自庆幸,里面不乏在逃被通缉之人。
只有一个人哭了。
是双姐。双姐站在火化场的雪地里哭了很久。
“云飞,你在哪里呀?云飞,云飞……”
后来又传来了潘云飞的消息,这一次可以说得上是石破天惊。他枪杀了个官员。
这个官员是一家国营公司的老总,名气如日中天。这个官员有个儿子,大家都叫他小九。小九每天开着大奔,在市区的街道上横冲直撞。小九也不是省油的灯,两年前伙同其他几人让一出租司机横尸街头,其他人都判了重刑,只他没事。有人说小九吃顿饭两万块钱,眼睛眨都不眨。
这天小九开着大奔,载几个女的去外市闲逛。车子风驰电掣出了市区,岔道里开上来一辆桑塔那,小九把车一直冲上去,两辆车都停下时,小九的大奔正好撞在桑塔那的车门上,那扇门明显凹了进去。桑塔那从那边门下来几个人,对着小九破口大骂。小九哪能吃这亏,开车门就出来了,手里拎一口径步枪。那几个人见他有枪,猛扑上来,三下五去二将他打翻在地,枪也夺走了。几个人将他拧起来,要送派出所。小九发疯一般挣扎,到底脱身了,满脸是血跑了,边跑边打电话。车里的几个女子也出来了,朝着小九方向跑。
这几个人也没追,围着那车看,也在打着电话。
眼看小九没了踪影,这几个人把脚踩在大奔上,恨恨地说着什么。一会来了一辆警车,下来两个警察,看了看大奔的车号,又打电话问了些什么,就上了警车。车子发动后,门又开了,下来一个人,把那枝口径步枪拎了进去。
这几个人见警车走了,开始大骂。然后接着打电话。时候不大,许多农民赶了过来,有坐农用机车的,有骑自行车的,有步行的,手里掂着铁锨、钢叉、锄头之类。总计有五六十人。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四辆大轿子驶了过来,到了大奔跟前,车子靠上了路边。许多农民被挤下了沟。
这边农民骂声未了,四辆大轿子呼啦啦下来一二百人,手里都掂着钢管木棍之类,多数人都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小九冲在最头里,手端一杆锃明瓦亮的五连发猎枪。
农民见势头不对,“哄”一下都跑了。一伙人冲上前来,把那辆桑塔那一阵猛砸。一个农民跑的慢,被捉住了,一顿暴打过后,农民告诉他们,都是前面那个村的。
这伙人又上了车,朝村子开去。村子不大,很容易就围住了。
潘云飞和建明三狗恰好潜伏在这个村子里。此时还没起来,听得外面大乱,三人忙捉枪在手,将子弹上了膛。到了院子里,隔着门缝观察了一阵,知道是斗殴,不觉松了口气。
“不过还得马上离开这里,公安说不定一会就来了!”潘云飞三人又拐回屋,将衣服穿好,三狗拎起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咱们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咱说咱们是租房户。”潘云飞说。
本来是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几个人一路走,一路解释着,也没人特别为难他们。到了村口,正好碰见小九端着猎枪和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在争执着什么,好象是中年人叫小九把猎枪放回车里去,小九不依,被中年人打了一耳光。
建明多了句嘴:“乖乖,这家伙这么恶道,明目张胆就敢扛着猎枪。”
说着话就走过去了。开始小九见他们是城里人,也没理他们,可偏偏听到了建明说的这句话,在后面拉响了枪拴:
“他妈的你给我站住!”
潘云飞三人也不站,照直朝前走。潘云飞说:
“兄弟,我们还要赶火车,有说错话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
小九也许是被中年人打恼了,抬手朝天放了一枪。
枪声一响,潘云飞三人就地一个翻滚,同时拔枪在手,连连点射。
中年人中了四枪,当时就咽气了。小九身中五枪,大难不死,居然给抢救了过来。
警方根据描述,断定是潘云飞一伙干的。
小九住院期间被武装监视。小九父亲的事情很快被捅了出来,小九父亲涉黑,洗黑钱,包养情妇,贪污腐化,在任期间职工被打伤无数,据说还有人命。警方正在侦察中。
据说市局局长一拳擂在大班台上:“三个月之内不杀潘云飞,我自动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