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結中國歷史,這種抵抗藝術的核心可以概括為八個字——強力反彈,有限擴張。面對強敵,堅決反擊,此所謂強力反彈。反擊勝利,適可而止,此所謂有限擴張。從總體上看,中國民族在每次戰勝大危機之後,都沒有西方帝國或東方成吉思汗式的爆發擴張,而總是將勝利限定在一定範圍之內。對於這個「度」的把握,充分體現了中國民族深邃的戰略洞察能力。從某種意義上說,奮起反擊不難,大勝之後適時剎車卻極難。歷史上舉凡曾經強大而一朝覆亡的帝國民族,如古羅馬、拜占庭、西夏、遼、金、元、希特勒第三帝國等,莫不是不知進退而衰竭枯涸。否則,這種把握如何稱得上藝術境界中國是世界上產生兵書最多的國家。春秋戰國的學問家流派中,兵家堪稱威名赫赫。在中國,知兵而成「家」成「學」者,絕非浪得虛名。中國歷史上的兵家有兩個顯著特點:
其一,全部是文職軍人出身(請注意,名將才是職業軍人); 其二,同時都是身居要職的政治家。
這兩個形式特點,反向的說明了中國軍事思想必然不會是單純的軍事攻防研究,而一定帶有深邃的社會人文價值。假如不是歷史塵埃的淹沒,中國的經典兵書絕非只有《武經七書》。
姑且只說《武經七書》的作者:《六韜》的呂尚即人人皆知的姜太公,顯然是個老學者。《孫子兵法》的孫武本是齊國名士。《吳子兵法》的吳起是魯國名士。《司馬法》的司馬穰苴是晉國的司馬(文職國防部長)。《尉繚子》的作者是魏國國尉繚,同樣是文職國防部長(請注意,中國古代的司馬、國尉、太尉等,都是最高國防長官,只有大將軍、上將軍等各種將軍才是三軍實際統帥)。《唐太宗李衛公問對》的李世民不消說是個皇帝,就是李靖也是文士出身。另外,失傳而重見天日的《孫臏兵法》的孫臏,更是文人學子。《孟德兵法》的曹操,四言詩寫得驚世駭俗。一言以蔽之,舉凡中國留有軍事著作的兵家,沒有一個赳赳武夫。這樣的兵家們所鍛鑄的用兵原則,囊括了非凡的民族生存智慧。《孫子兵法》開篇就是《始計》——即廟算,即戰略運籌。第一句話就是「兵者,國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這個論斷代表了中國民族對戰爭的最高境界的審視。戰爭對軍人而言,是死生之地,對國家民族而言,是存亡之道。惟其如此,戰爭才是國之大事!《司馬法》則開篇就提出「以戰止戰」、「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的警世格言……凡此種種,都說明了一個事實,中國民族在對待戰爭的問題上是冷靜清醒的,是堅決排斥盲目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