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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2002-11-11   #9
dam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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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一)
    1994年的春天一个平凡的午后,<足球风>招聘记者编辑的启事贴遍了川大从一舍到三食堂的梧桐树。宁秀拉着我仔细地阅读然后以不容置疑地口吻说,“雨扬,你不是系队的么?你应该去试试。”我最初的理想在今天看来愚蠢而可笑,是回崇州的中学教书。我说新闻系队二十号人那不是都应该去当足球记者?经过徒劳无功地抗辩,我硬着头皮跑到足球风实习。
    事实证明了宁秀看待事物时异于常人的准确和敏锐,尽管她对足球几乎一无所知。在中国足球的历史上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年头,迄今十年了,假球黑哨赌博嫖娼,金州不相信眼泪五里河出线奔袭日韩,不光光黑头发黄皮肤在绿茵场冲进冲出,连金发碧眼或状如黑炭的老外也在这块热土上发挥余热。精神贫乏的一代人囫囵咀嚼着甲A这道家常菜,一如七十年代的知青们百无聊赖却对“坝坝电影”情有独钟。我半就业的第一家报纸在21世纪看来粗制滥造乏善可陈,如今已报如其名如风般淡出江湖不知去向,但短短的五六年间它孕育培养了数以十计的全国名记,堪称足记的黄埔军校。
    从那以后我心甘情愿地接受着宁秀同志的领导,在我的眼中她睿智而且精明,许多在我看来浑不可解的难题到了她的面前总是如疱丁解牛迎刃消散。她是我心理上的寄托和安慰,是我前进道路上不可或缺的指路明灯。
    我的思想在极度的混乱后陷于停顿,所以我总是无法回忆起那天晚上我究竟是怎么摆脱窘境的,又或者我根本就没有摆脱而是被捉了现行?好像美丽的蓝晴曾经像对待新同事那样向我抱以过微笑,然而我从中读懂的是比我更加强烈的震惊。
    我醉得很快,事实上我除了不省人事以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佳的选择可供我暂时地逃避。方迟事后说那天晚上宁秀自始至终表现得非常从容,她像对待一次普通的同事间聚会一样与每一个人划拳赌酒,蓝晴显示出的是超越此前五年任何时候的豪放,人一旦放开以后原来酒量是可以突飞猛进的,老江老周以二敌一居然也不是对手。
    方迟替古人担忧地问,“我想宁秀应该没看出什么来吧?”我能够领会方迟的关切之情,但我唯一能做的只是抱以苦笑。我和宁秀异地而处,仅凭我这点微末的情商也可以发现蛛丝马迹,更何况是她?方迟问那啷个办?我没有回答也无从回答。
    宁秀很久没有打电话来。她当她的记者我值我的夜班,加上我们都刻意地回避着,居然一直也就没有碰面。那个糟糕透顶的晚上我不可能再掏出戒指自取其辱,当然她没有拂袖而去令我颜面尽毁也是一贯的作风。我深信她在等待我的解释,我用去了大量的时间来组织或者说编织我的谎言,却发现我已经踏入了迷宫,看似通达的每一条出路都是铜墙铁壁难以逾越。
    蓝晴我还偶而遇到。我们的碰面只是无声的世界,连通常的用语“嘿”都没有。我们张张嘴作出打招呼的口型,然后低头擦肩而过。她打过一个电话来说要不我们谈谈吧,我很容易就听出了话语中的疲惫和不安。我说不必了,我自己的事还是自己来解决。我对这个女人一直抱有好感,所以我说,“真的很对不起,晴姐。我们再怎么谈最后还是我必须面对。”
    我与蓝晴的“one night stand”有着不可思议的开端和难以言喻的过程,然而留下的却是苦不堪言的后遗症。这个女人虽然不至于出卖我,但被一个与陌生人性质雷同的异性了解到关于自己的一切终究不是一件让人好过的事情。


(二)
    是无颜还是无言?我与宁秀彼此回避。我们的距离从未像这时的接近,然而我们同处一个报社的屋檐下却不曾谋面。23岁的林雨扬可以理直气壮地把烟缸挥向小日本的脑门,但两年以后却不能怀着同样的心情哪怕只是拨通一个熟悉的电话。
    我开始跟方迟一块跟一拨狐朋狗党聚赌,很多时候忘记了白天或黑夜。值完夜班往往都是两点过钟,一个人爬上一百一十二级台阶回宿舍睡觉对于我来说竟成为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宿舍里耗子横行无忌,整个人和整间屋一样呆久了就是一身发霉的味道。那里不可能也不应该是我向往的家而只是无处可去时一个简陋的栖息地,一如流浪汉的天桥。
    我已经学会了在没有方迟的带领仍然在大小酒吧出入自如,我越来越热爱各种喧嚣的场合。多数时候我一人独坐,吧台边的高脚凳总能给我某种居高临下的暗示,我从那里俯视穿梭来往的男女,他们一律的衣着光鲜,一律的心怀鬼胎,一律的在夜色中睁亮暧昧的双眼,仿佛长江边的垂钓人或丛林中饥饿的狼。我无比想念我的兄弟们,阿卫,老松还有死去的阿伟,甚至也包括恨之入骨的007。老松变了很多,不赌不嫖,工作勤恳家务一流,是新一代成都标准的好男人,但我知道他心理的寄托在万年场那个一居室,那里有他从农村找来的二奶兼保姆。每个人都时刻寻求着生活的平衡点,至少是暂时的平衡。
  
    我端着酒杯,透过泛着泡沫的啤酒的昏黄,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但打扮足有二十七八的MM在张宇“都是月亮惹的祸”声嘶力竭的唱腔中朝我走来。我冲他抱以微笑,尽管我并不喜欢。
    “请我喝杯酒好么?”我听见她柔媚地说。
    这是一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开场白。早几年类似的用语应该是“你好,你真像我原来的男朋友”,而稍后网络如潮水般泛滥时则换成了“晚上好,我们聊聊好吗”。与此同一时期的另一些语句不外乎“给我根烟”或者“借个火用用”。
    MM在身边坐下来,自己抓过了酒瓶,自己为自己点着了香烟。从我的审美角度她的梭角过于分明,然而她在冬夜的酒吧里仅穿着肚兜一样的上衣,令青春的胸膛呼之欲出--酒吧里的男人需要的不就是如此么?这个女人想要表现或者得到的不也是如此么?
    MM斜着眼睛看过来,“我叫容容,我注意你好久了。”我的眼光在她丰满的肉体上由点及面上下游走,不时回应着她程式化的问题。思绪流转间我想起当年志得意满的朱胖子坐在大班桌前对我的教育:“夜间出没的男人和女人其实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放纵。在男人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又一个公共WC时,又何尝不知女人也正为找到了一个水龙头而暗自得意?”
    我送这个叫容容的女孩(?)回家。出租在文化宫背后七拐八绕,我扶着她顺着陡峭的山坡左转右旋。走进房门的时候我在心里哑然失笑:这里的地形与我的宿舍何其相似,屋内的狼籍更是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你男朋友呢?”我在发现了几双男人的袜子后问。
    “进去了,”容容说,“上个月在零点捅了别个一刀。”
    她接着说,“过两天我就搬了,欠了两个月的房租水电,我没钱付。”
    我呆了一下,坐在床沿点燃了盒里最后一支烟。
    “你不去洗澡?”容容有些诧异,“那你坐一会,跳了一身汗,我要去冲一下。”
    手指间烟雾缭绕,我的思维却陷入停顿。她赤条条地冲进来,鱼一样滑入被窝,嘴里连说“好冷好冷”。容容盯着我妩媚地一笑,你还不钻进来?脂粉洗净的女人看起来倒是眉清目秀,刚才她的乳房有意无意地在脸上一碰,让我的心猛地一动。
    “换个地方好不好?”我低下头问,“这里,我不大习惯。”
    好。她的手轻轻地在我脸颊上抚过,很顺从地起身穿衣。我们去了银河。关上房门的一瞬我凶猛地把她拦腰抱起,热力混着酒力在体内迅速燃烧。我在心中长舒了口气。从见到这个女人的第一眼直到她赤身裸体从面前闪过,我一直没有感觉,这让我对自己产生了相当的怀疑。
    我扑在猎物的身躯之上,双手紧紧包裹住她坚实的乳房,一声深重的叹息情不自禁地涌上脑海。


(三)
    “我是个好人?”我不能确定,但至少我在听到这句评语后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顺着支马路走向较场口,阳光软弱无力四下散开,空气中有风,拂上身来是刺骨的疼痛。前一夜的酒醉居然直到此刻才翻涌上来,我旁若无人蹲在街边呕吐着,但除了暗黄色的胆水别无他物。
    来重庆快半年了,我前所未有的虚脱,莫名的恐惧幻化成街上无数怪异的目光将我包围。我给宁秀打电话,在她接听的一瞬我痛哭失声:“秀秀,我很害怕。”我哭着说,秀秀,对不起。
  
    我剥光了容容小姑娘的衣服,像每一个正常的酒吧男人一样直奔主题。扑面而来的是那一双坚挺的乳房,接着是纹在她肚脐上的纹身。纹身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在昏黄的光线中分外扎眼。
    那是一条小龙,张牙舞爪然而栩栩如生。如果只是一朵花一片树叶或别的什么,我想不会这样引起我的注意。女人为什么纹龙?这是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一个小女娃儿纹一条龙在身上?”我问。
    容容倚在怀中媚眼如丝,“我说了你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不理我了?”
    我没有回答,仍旧追问,“为什么纹龙?”
    “我男朋友是属龙的,他让我纹我就纹了。”
    我叹口气说,那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现在他不在身边你怎么办?
    “他会很快出来的,然后带着我离开重庆。”小女孩别过头去若有所思,“那天他一个朋友冲到家里来说他被抓了,那个人带了句话来叫我等他,他说他会很快出来带我走。”
    我吸了口气说,“你信?”
    “我信,为什么不信?”从女人的眼睛里我看到一些光亮,“我今年十八了,我们在一起三年他从没骗过我。我把什么都给了他,他有什么也会先给我。手里有钱他就带我买衣服,没钱了他总是把最后一点吃的留给我。”容容坐起来朝我微笑,“我跟定他了!”
    积聚了整晚的胆量不知不觉间跑得无影无踪,有种什么堵在心里让我郁闷不已。
    “你真的生气啦?”十八岁的小姑娘看着我嘻嘻地笑,“有什么好气的?他暂时不在了我不好耍,那就出来耍撒。他原来也一样。”
    八十年代与七十年代竟有这样大的不同?我没有深究也无从找寻答案。我苦笑着说,“容容你睡吧,我很累,想一个人坐一会。”
    小姑娘听话地钻进被子说,那你也早点睡,天都快亮了。她侧过头向着我,突然说,“对不起。”我怔怔地抬头看过去,为刚才的冲动惭愧不已。我无法形容出我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我在那个时段失去了我的感觉。这个把爱看得如此简单如此简捷如此直接了当的女孩子不一定有一个幸福的将来,但至少她拥有那样的三年。
    爱过就无怨无悔?我一直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它从我的角度审视,怎么都像一个自己留给自己的台阶,而不是发于内心。然而如果一个人在最黄金的岁月中曾经拥有如容容所说的三年,他(或她)还会不会有怨有悔?
    我的大学时代没有网络没有夜总会也没有MP3,我记得那时候连走路上课甚至上厕所都把随身听别在腰间听歌是时尚的表现。我曾经喜欢或者说热爱陈百强的歌,每次去校外的卡拉OK总不忘点首<一生何求>,歌词混合着心境在缠绵而无奈中行进,喜欢听喜欢唱却说不明白。
    我25岁了。但倒底我热爱什么或者追求着什么?我说不明白。
    “容容:我走了。你醒后直接离开就行了。祝你幸福。”
    写好字条,我想了想又从钱包里掏出五百块一同压在枕边。起身的时候,被中的手紧紧地拉住我,“你走了吗走了吗?”我勉强微笑说,是啊,今天很早还要上班。她跳了起来,“我不要你的钱。我又不是小姐。”在她的裸体面前我深吸口气说,我不是这意思,你男朋友不是很快出来嘛,你把房租交了好等他,要不他上哪里找你?
    我匆匆出门,我听见她在身后很小声地说,“你是个好人。”


(四)
    我的秀秀没有变,至少在对我的感情上她一如既往,虽然从我到重庆的第一天开始我们就一直若即若离。
    我的回忆最先停留在邛崃那个早已废弃的军用机场,十九岁的山城女孩边洗着着一大堆我的衣服一边冲我微笑。在我租住的第一个阁楼上,夏天的雨雾扑打在玻璃上答答有声,二十岁的女孩在狭隘的空间里将我注视,不时地往杯中续上热茶。我想我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次双桥车站的送别,二十三的女人捧着用报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三万块钱对我说,我等你买了房子来娶我。
    在属于我们的岁月里,不同类型的两个人彼此特立独行,激烈的争吵有如家常便饭,然而我们相依相伴不离不弃。宁秀从来就没说过“我爱你”,我想并不是轻与重的问题。在世纪之交的日子里,这三个字是廉价的商品,挂在男人或女人的嘴边,怀着简单却直接的目的招摇过市。我知道有一种“烈性”的女人,她们爱得轰轰烈烈却不会把我爱你挂在嘴上,她会自觉地在生活中默默体现。宁秀是这样的女人,而且她对我的爱从未改变。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显得脆弱的总是我。透过朦胧的眼光烛光和泪光,我发觉她其实一直都是我前行的支柱。我泣不成声的时候,宁秀的手伸过来把我紧紧握住,“不用害怕,雨扬,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没有离开。”
    悬起了这么久的心第一次实实在在地落回原处。欢乐园的气氛沉默而稳重,我说秀秀,你不怪我吗?
    怪,为什么不怪?她凝视着我,我很庆幸现在我如此坦然,因为我讲出了心中所有的秘密和困惑,“但我不会怨恨。如果哪一天我的心里充满了怨恨,那我们根本就不会再走到一起。”
    我想她说的很有道理。爱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包容,但任何的包容都存在极限。平衡,是爱情的中点,极限,是爱情的终点。
    秀秀戴上了我买的戒指。她扬起右手让我看她的无名指:“好不好看?”好,真的很好。我由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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