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的城市里,已经很少再有楼梯镂空的天桥了。我们的城市里又新造了许多过街天桥,并且还出现了过街地道。但是所有的天桥和地道都造得很严密,连原来那些有纰漏的天桥也已经被重新造过了,只有金色天堂路上的这座天桥成为了漏网之鱼。现在所有想在这个路口过马路的人都会选择走天桥,因为不仅天桥两侧围起了栅栏,连马路中央也围起了栅栏,栅栏连着栅栏几乎看不到头,想在下面过马路起码需要翻过三道栅栏。
我们城市的姑娘们,那些上了年纪的还是那样矜持,在上天桥时会小心地夹起她们的裙子。而那些更年轻的则一副快乐的样子,任由她们的裙子随着轻快的步伐像降落伞一样地撑开。我们的城市里有了很多用玻璃造出来的房子,所以我们城市的内裤也有了透明的感觉,或者薄如蝉翼,或者镶满镂空的花边,像那些玻璃房子一样向我们暗示,里面可能会有一些很诱惑的内容。
我们站在天桥下面,却找不到丝毫感觉。很快,我们就散了。
最近,我又到天桥下面去了一回。
下岗半年以后,一天早上我醒来,我忽然认为,我应该再躲到天桥下面去看一看女人的内裤。一段时间以来,我的脑子里总是充满了各种奇怪的想法,就像那些被丢弃的食物上爬出来的霉菌。
读初一的儿子这两天开始放暑假了,老婆劝我除了中午给他做午饭,不要一天到晚在家里躺着,哪怕装样子,都要到外面去转转。他怕儿子看了我没出息的样子,也会变得没出息起来。我老婆下岗比我早,也比我先找到工作,所以我现在不能不听她的话。
骑上了自行车,我一边回想着以前一次次到天桥下面看内裤的事情,一边向金色天堂路行进。这时我才发觉,这次甚至连辛强也不在我身边了。机械厂倒闭,他也跟着我一起下了岗,但因为技术不错,被邻省的一家乡镇企业请去做师傅,平时已经难得回来一次了。整座城市里,我再找不到一个可以陪我到天桥下面去看女人内裤的人了。而在当年我却曾经那样骄傲地相信,只要我愿意,我就能随便找到一堆人跟我同行。
太阳照在我的头上,汗水不住地往下流。金色天堂路上的天桥已经清晰地呈现在我的面前。连它也焕然一新了,楼梯上的那些空当已经被毫无疑问地遮挡起来。
我正怅然若失,忽然看到天桥附近的内衣商店前挤着一堆人。我过去一看,发现在比空气还透明的玻璃橱窗里,一些不穿裙子的漂亮姑娘正任意地让人们观看她们的内裤,她们挺着胸脯撅着屁股,让内裤绷紧得就像她们的第二层皮肤。我跟所有那些无聊的男人一起,津津有味地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心里却清清楚楚地知道:现在,躲在天桥下面已经没有女人的内裤可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