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倒在薜涛宾馆门口以后,我有很多次路过那里都会想起踹向007的那一脚,选点极其刁钻用心何其歹毒,我一生中难得那样理直气壮地把另一个人打翻在地。许愿昨晚躺在我的怀里说“我知道,你一直是爱我的”,那一刹那我泪流满面,但我从来不能确信这是事实。
我不相信感觉只相信理智,我的理智告诉我说:我认识许愿是偶然的,而宁秀穿过秋雨重回我的身边却是我们四年爱情的必然结果。既然命运已然如此这般地安排定位,我何必反抗无从反抗也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勇气。
我站在落地玻璃前对着下班的人流自怨自艾不得其解,直到华灯初上。
内心里的惶恐与不安经过自我解剖和洗脑不见减轻却更加繁重。现在已经不是爱或不爱的问题,跟印像渐渐淡薄的梁朝伟同志也扯不上太大的关系。我以兄弟的名义一脚踹向了另一个兄弟的裤裆时形象定然无比高大,但此刻我猥琐不堪,被自己轻描淡写的三两个问题拷打得遍体鳞伤,试图狼狈逃窜却四下无路。
我抽完了最后一支烟,委顿在椅中。
如果看到007我如何面对?我发觉我已经不能投机。电话响了,是老松,他开车在楼下等我。
一上车我就跟他要支烟点上。老松古怪地看我,让我心虚无比,“你的烟瘾越来越大了。”我不作声只是苦笑。我说去哪儿?老松说,“去科华北路。007张罗了一个酒吧正在装修,让我们帮他看看。”
烟从指尖滑落,我面无人色。
车停在路边,007站在空旷的厅里指挥一拨工人忙忙碌碌,倒像是个包工头。老松想起什么似的从后座的袋里掏出一扎钞票往我手里一塞,“还你的钱,你数数。”我随手放进公文包说,“你小子现在快成大款了,挣钱好像分分钟一样。”他嘿嘿一笑,说下车下车。
我跟在老松屁股后面心头乱烦。007热情地招呼,“两位老总来啦?给我提点建议撒。”
我抬头到处张望其实哪儿也没望,老松倒很当回事,对于吧台的位置灯光的方向桌椅的质地都发表了一通意见,007在一边唯唯诺诺,忍不住骂了一句,“老子有多少家产你又不是不知道,都像你说的那样那你朱总再借个三两百万嘛。”
老松拍着007却挺上心的样子,“这是你第一个像模像样的生意,缺什么就开口,我能想办法的就想,不帮忙我是龟儿子。”我晾在一边,看着两个鸟人手足情深的样子心里酸酸的难受。
我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007,“你开酒吧这事跟你老婆说没说?”
007眼一瞪,想想又换了副黯然神伤的样子,“我说了有个屁用!小愿成天不回家,不知道搞什么。再说我用的是我自己的钱。”007把“自己的钱”几个字说得特别用力,让人极不舒服。
我没吭声。007接下来的这句却差点令我一屁股坐倒在地,“狗日的昨天三缺一,你为什么不来?小愿又整晚上不回家,打手机也不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仿佛记得昨天跟许愿扭在一处时电话响了几次,许愿随手就关了机。我顿时一身冷汗。
天已黑尽,科华北路上的咖啡吧西餐厅和洗脚屋纷纷掌灯。007让工人们散了,说今天辛苦了明天早点开工。老松看看表说,“才九点过,喊上阿卫找个地方耍一下。”007兴致颇高连声附和,拿出手机就打给吴卫,结果被阿卫一口拒绝。
老松去开车门,说他不去我们照样去。老松站在车门边回头说,“最近回归很热闹,MM也多・・・・・・”我的头再次嗡嗡作响,我慌慌张张打断他的话头说,“算了算了,我最烦那种吵死人的地方,我昨天一早还开会。”
007皱着眉头看我飞奔着离去,老松远远地喊,“老林你慌个锤子!要回去我开车送你撒。”我说不了不了,你们去耍,我走两步就回去了。我边走边想,还好今天许愿没打电话,否则我非精神分裂不可。
我一走进公司就看见丁晓南在我办公室门口走来走去。一夜没睡好,天亮时头痛得不行,我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招呼,“晓南屋里坐吧。”秘书小王一直盯着我,看得我心虚不已。小王忽然一笑,“林总你平时上班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今天怎么乱糟糟的?还有,眼睛也充血了。”
我只有苦笑,我说那麻烦你帮我冲杯咖啡吧,越浓越好。
丁晓南一哈腰把一摞资料放在我面前,连带着递上一支玉溪,我摆摆手说我早上不抽烟,他嘿嘿一笑就给自己点上。
我翻了翻说晓南你很下了些功夫啊。晓南一个立正,“老总的指示,卑职敢不尽力。”我在心里阴笑,还不他妈的是为人民币尽力?不过丁同志手脚勤快脑子活络加上善于拍马,跟我在陈阳面前时一个鸟样,倒是大大的有前途。
结尾处醒目地标明了广告投放的总额,83万。我估计差不多了,还是问了一句,“以前公司的广告投放大概是多少?”丁晓南看我面带微笑才坐下来,“根据楼盘的大小和上市的时间都不一样,不过大致的比例差别不大。”
我送他出门,说那就好,我先呈给董事长过目再说。
总经理办公室房门虚掩,我想想拿着草案直接去找许丽终究不妥,于是硬着头皮敲门。斋藤在里面问了句“谁”?我故意沉着嗓子回了声:“我!林雨扬!”
我把文案往他桌上一搁,脸瞅着别处说,“请总经理过目。”
斋藤看了看,又把惯用的微笑挂起来,“林总,不错啊!原来我还担心你经验不行,现在看来没必要了。尤其是广告语非常好・・・・・・”
这狗X的说什么我听着都别扭,所以我立马打断,“请问总经理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如果没有,董事长让我今天交给她定夺。”
斋藤的笑僵在脸上,看得我暗暗得意。我看着他在文案最后签完字,把资料收起就走。
许丽很仔细地看了一遍,龙飞凤舞地签名,然后让秘书拿去复印。居然没有百般刁难,这反倒大出我的意料,我的种种有理有利有节的应对全成了无用功。
许丽甚至和言悦色地跟我坐在会客的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半天,完了还送我出门,“小林你很聪明,能力也强,广告的事你就负责了,盯紧些。”
我百思不得其解,明显表现出对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极度不适。回了办公室关上门赶紧给我的指路明灯王总打个电话,王老头依然笑声爽朗,说没事没事,下周高层会时要她好看。我这才稍稍放心。
在跟许愿发生关系后,我感觉我的心理起了微妙的变化。至少对于她妈我的仇恨感不太强烈了。想想也是,我他妈的身上又没有多少使命感,更何况梁叔临死时不过让我来公司帮忙,又没说非得跟许丽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我这是跟谁在较劲啊?就算较劲还不是螳臂挡车,白白误了唧唧性命。做好份内的事,只要别像王总说的“公司都转成刘锦江的了”不就结了?
我想许丽怕是比我精明,干不出那种二百五的事。
我最不愿听的电话终于打来了。许愿在电话里好像十分开心,“林哥,你找球队的高哥要两张票嘛。我这周末想跟你一起去看第一场比赛。”
我心头发堵,没事找事地说,“什么林哥?你叫007还是叫我?”
我一抬头就看见许愿拿着手机推门而进,一张嘴翘得老高,“林雨扬,我哪点得罪你啦?”
我手足无措,三两步上去关门。还好是中午吃饭时间,外面空荡荡的。
许愿又换了个笑脸,张开手臂旋了一圈说,“雨扬,我今天好不好看?”
她今天穿了一件花边的套头衫,配上一条浅蓝的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披在肩头,右耳上一串小耳环,确实很漂亮。我突然想起首都机场初见时,她的耳畔也是串着这样的耳环,心里一软。满腔怨气被回忆堵住了去路,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个糟糕的夜晚后,我对如何善后头痛不已,此刻许愿却站在面前若无其事。我一念及此情不自禁地仰天长叹。
我说,“我心里乱烦,对不起,不该对你发脾气。”
许愿距离很近地仰起脸研究我日渐滋生的青春豆,饱满的嘴唇在我的下巴蹭来蹭去,“我还不知道你?我才不会生气。”她说着说着整个人都靠上来。
我的头又陷入了混乱状态,心脏直欲破胸而出般跳动得厉害,我说小愿你别这样,这里是公司。
“公司怎么了?”许愿睁开眼睛又直直地看我,她的声音是蜂蜜更是毒药,“雨扬,我真的很想你。”
我闭上了眼睛,任由许愿的吻肆意奔走。我的狗屁理智再次胆小如鼠逃得无影无踪,我紧紧地抱住这个尤物回应强烈无比。没有恐惧也没有思想存在,我听见阿伟的妹妹007的老婆轻轻地呻吟,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电过全身。
许愿在玻璃窗的角落里对着淡淡的影子梳理零乱的头发,然后冲着我嫣然一笑,“雨扬,晚上等我电话。”
办公室里又只剩我一个人。我从恍惚中醒来,张皇失措地跪在刚刚翻云覆雨的沙发前,生怕留下了任何蛛丝马迹。真皮的沙发冷冷地如平常一样,它暗示我似乎什么都没发生。我颓然倒地,眼前金星乱冒。
办公室外人声鼎沸,上班的时间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