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病态的、自尊心受了损伤而又束手无策的绝望之感会把他压垮吗?
----马里奥・普佐《教父》
大年二十八的文化路门庭冷落,像我的内心一样空洞无物。我提着行李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所在游走,头脑中是一团浆糊。
“缘来是你”浅绿色的大门仍旧紧闭,只是很醒目地挂出了“低价转租”的牌子。
回蓉的前一晚与老松通了电话。电信局销售公司的常务副总连月来风车斗转八面玲珑,“我他妈累得半死,春节就在成都过了。”老松在电话里志得意满,“我准备跟几个老乡连搓三天三夜,你来不来?”
我说你知道我想问什么。老松就嘿嘿干笑,“你说007啊?他结婚是好事嘛,至少我们也算对阿伟有个交待。”我说你怎么就说得那么轻松?你用屁眼儿思考问题也该看出这里面不简单。
我先去《四川经济报》找吴卫。这鸟人大过年的居然坚守在岗位上作伏案疾书状。他从抽屉里随手扯出一张大红喜柬往桌上一拍,说我赶个稿子,你等我一下。
深红的背景里高大威猛的林凌奇和亭亭玉立的许愿一色的全白,浓妆艳抹地对着镜头摆出甜蜜的POSE。我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其实他们俩看上去倒是般配得很啊!”吴卫抬起头望了我一眼,表情像是看一只史前怪兽,“你小子不要现在跟我说你后悔了。”
我一阵冷笑,“我没那么酸!你帮我约007这龟儿子,我跟他谈谈。”
吴卫再次动用了相同的表情,“你变态了吧?他能跟你谈个屁。别人现在早回沈阳老家办事去了。”我想我成了一个霜打的茄子,还自作多情得很。
好不容易在玉林南街的一个茶坊把老松抓了现行。包间里空调开得很热,空气的每个分子都因吸足了可卡因变得混浊不堪。老松汗如雨下把麻将摔得乒乒作响,那个丰满的瑶瑶居然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
吴卫在烟雾里皱着眉头骂了一句,“日你妈老松!你不在麻将桌上输死也要抽烟抽死。”老松埋头苦干之余稍带着又问候了吴卫的家人,上家自摸了一把,他把牌一推说,“瑶瑶你打两把。”然后丢过来两根红娇,“过年了你们不回家?”我瞪了他一眼,“向你朱总学习撒。生命不惜,奋战不止。”
老松招呼我们坐在沙发上,“老林,你个鸟人挖苦我没用。别人都结婚了,是你自己心里有毛病。”
我面无表情,“你也跟阿卫一样觉得我很酸是不是?今天我就想搞清楚,这码子破事倒底有什么问题。你说完我马上就走,不担误朱总赢钱。”老松和吴卫四眼相对互相推让,看得我心里鬼火直冒,“原来你几个龟儿全知道,就把老子一人当傻瓜!”老松奋起还击,“上次我去你家说这事,你他妈不是自己不听吗?贱像!”我顿时语塞。
老松长叹一声说,老林你小子就是缺心眼,女人心海底针你不懂?瑶瑶边打牌边嘟着嘴说,“松哥,你也不能一杆子全打死撒。”老松不气反笑,“女人就是什么都想拿出来比。我又没说你。”我不以为然说,“XXX老松!老子就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我心情不好,你有话直说。”
老松大口吸烟,“首先,薜涛宾馆那晚上大家都喝高了,007血气方刚一时冲动是有的。”(我张口想骂,吴卫说你让老松说完)007这小子在我们中间是阅人最多的,他没理由酒后乱性到要去强奸许愿的地步。那天晚上是许愿让007扶她进房的,她当着007的面脱个精光说,林雨扬不敢要你敢不敢要?后来的事,只要还是个男人的都会做了。
我心乱如麻。吴卫在一旁火上浇油说,“这是007亲口供认的,他说不说谎话你比我们更清楚。”
我再次洞察到我对女人的无知,一如当年永远考不及格的物理化学。女人像根抛物线,算路精确的人可以把握她的下落轨迹,而我只能向着空白的试卷发呆。
我再度失眠。
我甚至不能像平常一样清晰地数羊。成都冬夜的天空里,美丽的许愿赤身露体将我藐视,她圆润坚实的乳房第N次地在我眼前晃动,她说:“林雨扬,你不敢要我!”
我泪流满面。爱情需要忠诚,这条清规戒律是他妈哪个爱情骗子编将出来哄小孩的?连七十岁的方丈老和尚都在悄悄嫖妓,我他妈撑个什么劲啊!在我即将进入许愿洁白身体的时候宁秀出现了,那么为什么我在那个叫小莉的小姐身体中达到高潮的时候,宁秀的影子无影无踪?
我失眠,是因为我经不起自己的拷问。
这个春节我足不出户。除夕之夜万家灯火,地处市郊的郭家桥有人悄悄放起焰火,尘土一般的硫磺飞上云霄时居然绽放出花一样的美貌。瞬间的美丽后,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味道一地鸡毛。
新年的钟声响起,我给秀秀家打电话,我想对她说“新年快乐”。电话在长达一个小时里不断发出占线的噪音,直到把我最后一点心情消磨殆尽。
第一个在新年打来电话的是秀秀。“雨扬,新年快乐!”我的秀秀语调欢快,“我们一家准备去四面山过节。”我说是吗?那很好啊。秀秀说你没事吧?我说我挺好,昨晚刚在报社值了班。秀秀说那就好,我妈催我快走了。
“你什么时候过来?”我赶紧问,“我很想你。”她想了想说,“三八节前几天我过来吧。”我一怔说,那几天我可能出差,以后再说吧。秀秀说那好吧,匆匆地挂断。
3月6号许愿跟007结婚。我想宁秀还是不来为好。
1998年这个春节糟透了。年初二老松发来求救讯息,我提了五千块钱急急忙忙赶到玉林那家茶坊,把输得只剩内裤的老松从麻将桌上救了出来,当然少不了一通臭骂。
我说你输了多少?老松满不在乎地说,“不就输了两万六嘛,你放心过了节我就还你钱。”
我大摇其头,“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你小子前途无量,我们都等着领你的救济粮,你要钱多了烧得慌就给我嘛,反正我今年准备买房结婚。”老松圆眼一瞪说,“走走走,叫上阿卫找个地方喝酒去。几个干人一样过节。”
转了大半个成都,好不容易在新华公园背后找了一家偏僻的小酒吧。老松谈笑自若,“我那个马子回家过年去了,咱哥几个乐得清净。”吴卫作景仰状,“XXX老松!你狗日的一场大战输三万,好像屁事没有。老子一个月才挣两千。”
老松淡然一笑说,“哪在耶?公司都归我管,挂名老总我每个月上供就行了。”
我不以为然,“你他妈大学的时候当个学生会干部满口清正廉洁人模狗样,现在也什么钱都敢吃唆?”
大一军训完时,连里要搞一台晚会。我们一致认为天天唱“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球莫名堂,于是我自编自导《武松打虎》,由胖得可爱的老松领衔主演。胖武松打死了国家珍稀动物被押上公堂,我正襟危坐把惊堂木一拍,一众兄弟站作两行齐声高喊:“贪----污----”英雄武松顿时瘫倒在地。
我们对那一幕记忆犹新。老松嘿嘿地笑,“老林,你们别把人看扁了。老子坐在那个位置上有的是人眼红。一分不拿,别人不把你当同伙,但老子这点原则还是有的,小偷小摸无所谓,挪用公款那种没屁眼儿的事我干不出来。”
我对朱总肃然起敬,我说就知道你小子有种。阿卫在一旁又是好一阵良言相劝,老松只说喝酒喝酒,看得我在心里摇头不已。
年轻的老板叫牛哥,很殷勤地让烟,后来干脆就坐过来同喝。牛哥跟老松倒是臭味相投,“男人一辈子就那么几样爱好,好赌也没什么。连爱好都没了那才叫惨。”老松酒逢知已,越喝兴致越高。临到走时牛哥神神秘秘送出来说,“兄弟伙有空来耍嘛。节后我联系了不少的小姐,任挑任选价格公道。”老松“性”高采烈说,“倒底好多嘛?”牛哥往我们手里一人塞一张名片,“小费包干两百,带出去过夜看情况。少就三百最多四百。我看你几个都不是俗人,那些小姐可能倒贴都干。”
我们一起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