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烟灰
查看单个帖子
旧 2002-09-03   #12
damine
高级会员
级别:9 | 在线时长:230小时 | 升级还需:45小时级别:9 | 在线时长:230小时 | 升级还需:45小时级别:9 | 在线时长:230小时 | 升级还需:45小时
 
damine 的头像
 
注册: 02年05月24日
来自: 星期天
帖子: 1,025
声望力: 34
声望: 20 damine 初领妙道
精华:4
现金:15两梁山币
资产:81两梁山币
致谢数: 0
获感谢文章数:0
获会员感谢数:0
第十一章

所以下次你进屋子时,无论见着的是狼是狗,甚至是老虎都没关系,你脸上都要堆满笑,
  让它以你对它没有恶意,只要它不提防你,将你当作朋友,你就可一刀杀死它!这道理虽然简单,
  但却是最有用的。
   ----古龙《绝代双娇》
  
   走在后至门拥挤的人流里,看着形形色色的男人或女人朝一个方向流动。成都人疏懒有余,
  只有在球赛来临的时候才忽然像充满电的蓄电池一样来劲。我想有一支球队,对于这个淡泊的城市
  真是大有好处,他至少可以让人们不那么颓废,这比任何的精神文明建设更为有效。
   一下场地就看见了苏导。这位昔日川军中响当当的角色穿着短袖T恤站在秋风中,手指间烟雾
  缭绕,看上去很有派头。
   “苏哥,情绪这么饱满,硬是有把握得很唆?”我站在大人物的身后满脸堆笑。老苏笑逐颜
  开猛拍我的肩膀,“狗日的小林,最近死到哪里去了?忙着泡妹妹就不要哥子了唆?”我说,“说
  来话长。”
   我把自己的想法跟老苏摆了摆,无非是提前表功,老苏倒也直爽说,“呵呵,赢了球倒好
  说,我知道你肯定会帮哥子扎起。”言谈间老苏顾盼自雄,这让我顿时觉得老苏气质不凡----球
  队身处如此险境仍然镇定自若,国内教练多数怕是没有这等风范。
   寰岛队教练老方踱着方步,一路打着哈哈过来握手说,“老苏啊,手下留情哟!”两人四目
  交投相视而笑,旁边的摄影记者和电视台的话筒慌忙凑上来捕捉这难得的场景。我站在一边,怎么
  看怎么觉得这两个老家伙像做秀一样。这一场川队不能拿下,下场就得跟后面的青岛拼个你死我
  活。我陡然想起了上月的那个0:4。
   比赛梅花间竹,两支南派技术型球队你来我往打得煞是好看,到下半时快结束时老高使出成
  名绝技一脚远射把比分扳成2:2。看台上的“下课”转瞬间变成了“雄起”。90分钟行将结束,
  寰岛队断球反击,四五个人压在了川队的禁区里,著名国脚峰哥把球带到大禁区外一看黑黑压压
  的人头有些犹豫,然后匆忙起脚吊向球门,那皮球鬼使神差竟然飘进了远角!
   成体里三万多人突然鸦雀无声。
   我从记者席走下场地时,面如关公的老苏正腾的从座位上跳起,一个箭步上去揪住老方的衣
  领,“我日你妈老方!说好的打平你他妈卖我!”老方脸色如土,一边推开老苏的抓扯一边喃喃自
  语狼狈逃窜。
   发布会我总是走神。窗外“XX下课”的吼声震耳欲聋,老苏眼光飘忽,神不守舍地接受本地
  媒体老记们的狂轰滥炸,这让我很为他难过。一辆满载重庆球迷的大巴趾高气扬示威式地从门口开
  过,急红了眼的主场球迷何时受过这等奇耻大辱?一时之间砖头瓦片雨伞鸡蛋全向得意忘形的重庆
  崽儿招呼,一分钟就把大巴砸得千疮百孔。眼见寡不敌众,大巴加快速度穿过枪林弹雨溜之大
  吉。
  
   走到办公室门口,我听见陈阳拍着桌子骂骂咧咧,“我日你妈!球队这帮龟儿现在了还打假
  球!硬是想把四川足球毁球了!”我赶忙说主任您老人家消消气。胡申在一旁学着毛主席的腔调火
  上浇油,“要打!要吊起来打!”
   我心里充满矛盾,我同情那些高喊雄起或下课的球迷,我也同情被欺骗的老苏。主任望着我
  说,“小林你看怎么做好?这帮狗日的吃里扒外,非弄不可。”我叹了口气,“主任你容我想一
  下,我给苏导打个电话看他怎么说。”我走到走廊拨电话,还听见主任吼了一句,“他说?他说个
  锤子!”
   电话响了半天才听到老苏有气无力地接听。我把在体育场外看到的和刚才主任的话都说了一
  遍,完了我说,“苏哥,你看怎么办嘛?”老苏气愤难平说,“兄弟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老
  方那个XXX把我们卖了。”我说,“苏哥你看这样好不好?”然后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老苏顿了几
  秒钟没说话,“小林,这样当然好,晨报是第一大报,这样写当然好,但你们头那边通得过不?”
  我把胸脯拍得山响,“苏哥你对兄弟的情谊我忘不了,这时候我还不帮忙我就是一泡屎。”老苏叹
  口气,很感动地说,“兄弟,我这就想办法保级,成功了哥子忘不了你。”
   这天晚上办公室里火星撞地球。主任大骂,“小林你是不是遭川队收买了?不弄一下这群吃
  里扒的跟球迷莫法交待。”我跑去找值班的张总,痛陈厉害。我说首先是不是队里有人卖球不能乱
  写,至少我不知道,要是写了别人分分钟告死我们;其次现在还剩两场,川队虽然比前面的青岛少
  一分,但只要下周主场拼命,最后再赢八一还是保级,这时候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对老总甩下一句
  重话:“要是成都晨报甘当川队降级的头号杀手,那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吧!”
   张总把陈阳叫去了办公室,回来直接领导瞪了我半天,我清楚已经把领导得罪凶了。陈阳说你
  觉得怎么写好就怎么写吧。
   第二天还没起床,老苏的电话就来了。“小林你弄得好啊!既对球队的精神状态进行了批
  评,又号召球迷支持球队为保级而战。今天一早就有几百球迷跑到俱乐部来,我还以为是闹事,结
  果人家哭得伤伤心心,说坚决坚持球队。老高他们几个都跟着哭了,说日妈保不了级也没脸再在成
  都呆了。”我趁热打铁说,“苏哥,兄弟是个小记者,也帮不了大忙。后面全靠你了。”老苏一时
  语塞,我听见老高在一旁带着哭腔,“我日他妈!就冲小林这份情老子也要拼了。”
  
   这个江湖真是险恶。从我踏入这个江湖就时时感到疲倦与力不从心。然而有时候我却又很喜
  欢在这个圈里生存,也许是性格的缘故,也许是我结交到这样一些朋友,例如老高,例如苏哥,例
  如后来在重庆遇到的那些吃足球饭的。
   人们的生活只是一杯稍有温度的水,连开水都不是,开水至少可以让你无意间被烫一下,生
  活太平淡,老在茶馆里泡着也不是回事,所以静极思动,日嫖夜赌包二奶找情人到体育场喊喊下课
  或者雄起。自己找找乐子或者自讨点苦吃,否则人生岂非像水浒中李逵同志的口头禅:“淡出个鸟
  来”?
  
   许愿是我的一块疤,让我常常不敢正视,不抠就痒,抠了又痛。007一直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一记“撩阴腿”会不会摧毁我们四年的同窗之谊?不是后悔,但一想到007我的心境难以言表。
   自打我“顶风作案”后陈阳看我就面色不善。报社编前会对我的稿子议了半天,居然得出一
  个“识大体顾大局,而且内容生动与众不同”的结论,所以陈阳也不好让我下课。我很知趣,没
  事不去单位,看起来风平浪静。
   这天下午无事可做,阿伟尸骨已寒,007被我的飞腿踢得无影无踪,老搭子是凑不齐了,于是
  我在楼下刘姐的茶铺打三家消磨时光。手机响了,号码很生,尾数是一大串8。那时候中国电信的
  所谓“频道占用费”高达三千大元,几年功夫这笔非法收入成了天文数字,而像这样的特殊号码据
  说黑市里一度炒到好几万!
   电话居然是梁叔打来的。自从阿伟死后我有时也会想起这个可怜的老头,丧子之痛对于这个
  离了婚的大老板来说也许是毁灭性的打击。“小林啊,打扰你真不好意思。”梁叔很客气。我说梁
  叔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啊?有什么事请说吧。梁叔说,“我知道你是晨报跑足球的,我几个老兄弟
  想看跟青岛的比赛,也为川队保级加加油助助威。”我说行,什么时候要。
   梁叔说你要有空,晚上一起吃个便饭吧。
  
   我给老苏打了电话,他二话没说就弄了三张主席台的请柬让司机送来。我拿到票看时间差不
  多就打的去约好的锦江宾馆。梁叔当然不会为了区区几张球票巴巴地找我,虽然川青之战的门票早
  已炒成了天价。一路上我忐忑不安,梁叔除了跟我谈许愿还能谈什么?我不知道他们父女之间都谈
  了些什么,但我找得到不去的理由吗?
   头一眼看到梁叔我就吓了一跳。几个月的时间老头已经头发尽白,神情间说不出的落寞,这
  样的老头在我住的郭家桥可以抓出一大把。
   我说,“梁叔,你看起来比阿伟走的时候老多了。你的头发该染了。”老头坐在对面微微地
  苦笑,“老了就是老了,这跟染不染发有多大关系?”我在心里叹息。一个男人辛辛苦苦一辈子图
  些什么?这个千万富翁跟贫民窟里为衣食担忧的人们全无二致。
   “我看了晨报上你写得很多东西,真是不错。”老头先来顶高帽,“文采和思想都好,听阿
  伟说你原来还是川大出名的才子。”我说那是我们兄弟之间闹着玩,干这行也是混口饭吃,只能说
  比天天坐在府南河边喝茶饱食终日好些。
   梁叔定定地看我,似乎想从我的脸色中发现点什么,这让我很不自然。“我前几天翻了小愿
  的日记。”梁叔说这话时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一样露出难堪的神情,“我知道这当然不好,但
  你知道我现在只剩下这一个女儿,我不愿意看到她不开心。”
   我说,“那您全知道了?我明白我对不起小愿,但是我没的选择。她是个优秀的女孩子,比
  我好的何止千万?我就是个糙人,还很没出息。”
   “我明白我明白,”老迈的梁叔冲着我摆手,“我都快六十了,什么事不懂啊?我相信你不
  是在骗我,不过真是可惜。阿伟生前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至少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又流了出来。我想我有什么值得他把我当作最好的朋友?他人都死了我都
  没有真心实意为他哭过。我说,“梁叔,真的很对不起您老人家。您这么些年过得也不容易,我都
  知道。”
   梁叔老泪纵横,抬起头半天都不再说话。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嘿嘿,人活
  着为什么呀?不就为个奔头,为个念想嘛?”我说是啊,有时候搞不清为什么在生活,就觉得活着
  没劲,但想久了又累得慌。我故意开玩笑说,“梁叔怎么我见了您三次您就哭了三次?您不是把我
  当成灾星了吧?”这话让老头笑了,“我要是阿伟,我想我也会当你是好朋友。”我也陪着笑,说
  梁叔咱们现在不已经是了嘛?
   我们不再提许愿。我给老球迷梁叔讲起我所知道的足球圈里的故事,说到那个0:4,也说到
  了那个被人出卖的2:3。老头兴致一高居然也说粗话,“我日他妈!年初俱乐部还跑来拉赞助,我
  差点就上套了。这样的足球有球意思。”我也说就是就是,“那些个龟儿子背了良心,生儿子都没
  屁眼儿。”不过我也说了老实话,“其实哪一行里不是鱼龙混杂啊?足球就是太招眼。梁叔你肯定
  一样也有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的时候。”我讲起刚认识许愿那晚的事,把拔刀相助的老高一通猛夸,
  逗得老头哈哈大笑。
   分手时梁叔执意让司机送我,他拍着我的背说,“我们是朋友了吧?有需要就开口。”我说
  是朋友没的说,需要怕是谈不上。我说,“梁叔咱们阶级不同啊!”
   走出老远还听见老头呵呵地笑。我想起要是阿伟还在该有多好,梁叔也不会这样寂寞,心里
  好一阵难受。我又想要是我选了许愿岂不是财色兼收?一想到这个我给了自己一耳光,暗暗地骂:
  “狗日的林雨扬!你小子不是挺有骨气吗?”秀秀这时在做什么?我想她这星期没来,我早该给
  她挂个电话请安了。

http://members.atozasia.com/alexchoi/gamemetropolis/michaeljackson.gif
damine 当前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