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树梢照在脸上,她眼中似乎有一滴泪水,但始终未流下来,不过确实有点什么,或许是一种情绪,我实在说不上来。
----温斯顿・格卢姆《阿甘正传》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这个标间里只有我自己。前夜的酒精不可能在几个小时里挥发得无影无踪,我的胃里酸水直冒,脑子里乱哄哄的,搞不清身在何处。
吴卫在敲门,我在拉开房门的片刻看到了他古怪的表情。昨夜那些烟熏雾罩的场景回到头脑中来,我嘿嘿地干笑说,你老乡走了?吴卫盯着我说,“我操!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说我很累,对你们那些床上细节没兴趣知道。我问,“有烟吗?”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我以为这个老实人是不是在为夜里的放纵感到后悔。阿卫的忠厚在新闻系有口皆碑,经常一大早老黄牛似的给三四个懒鬼打稀饭馒头,搓麻时一丝不苟,严肃得像写毕业论文。我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这世道地球人都这么干了,多你一个也不多。咱哥们风流而不下流已经很难得了。上了个把师妹或者干脆说被个把师妹上了,用不着写万言悔过书撒。”
吴卫甩开我的手,拉起我就说,“我日你妈!你自己到隔壁去看。”
昨夜的两个师妹不知去向。老松抄着手站在门边,眼光冷漠。我从老松的身后向内一望,007垂着头坐在沙发上,烟缸里堆满烟头。许愿拥着棉被靠在床头,露在外面的手臂光洁如玉但全无血色。
血液在一秒钟里涌入大脑,有一瞬间我听觉顿失。天地间寂静无声。
“我操你妈!林凌奇!”我变成了一头眼睛血红的公牛,唯一的念头就是用愤怒的犄角把这个禽兽顶翻在地。老松和吴卫死死地抱着我,说,“老林,冷静冷静。你让007把话说清楚。”我暴跳如雷,把门踹得乒乒作响,“冷静你妈!这还说个锤子!老子找把刀捅了这个龟儿子。”
许愿一直仰着头看天花板,仿佛那里隐藏着什么。我挣扎良久,甩开老松的手,整个身体重重地砸在墙上。泪水冲破我的思想,无所顾忌地溢出。我声嘶力竭破口大骂,让所有想像得到的恶毒咒骂如脱缰的野马,把林凌奇践踏至死。
我是一滩烂泥,从墙上无力地滑落,“林凌奇我日你妈!她是阿伟的妹妹啊!5555555”
许愿扭头看我,像在看一个表演过后精疲力尽的小丑。许愿冲着所有的人吼了一嗓子,“闹够了吧?那就滚!你们这群XXX全他妈给我滚!”老松和吴卫本能地退到了门外。007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低着头冲到走廊上。许愿用一种怪异地眼神注视着我,突然抄起床头的烟缸砸过来,撞在我头顶的门上顿时粉身碎骨。“你也滚!”她抛下这句话时赤身裸体地从棉被里钻了出来。
我连滚带爬。
许愿走出来的时候化上了淡妆,秀发轻轻地挽起,在脑后束上了一个美丽的蝴蝶结。她就这样从失魂落魄的我眼前走过,像是一个有洁癖的人穿过了一座垃圾山。除了厌恶,她还会想些什么?
007跟在我身后说,“老林,昨晚・・・・・・”我回身一脚踹向他的下体,朝地上重重地啐了一口,“你狗日的要有种,就自己到阿伟墓前去说!”
九眼桥上车水马龙。“如果你不想要,想退出要趁早,我没有非要一起到老”,许愿的歌声这样真切地在耳边响起,我陡然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在倒下的一刹我听到吴卫的尖叫,这让我想起了阿伟死去的那个夜晚。
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
吴卫天天都来,我们很少交谈,多数时候就是闷坐着抽烟。有一次他跟我说,“老林你是不是连我和老松你也怪进去了?”我说怎么会?阿卫就握着我的手,握得很紧说,“老林,我们谁知道毕业后的生活就是这样啊!第一次我们去找小姐,阿伟就死了,第一次我们一起晃,007这个鸟人居然强奸了阿伟的妹妹。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啊?”
“锤子天意!”我说,“阿卫我还是那句话,咱们自己走自己的路好了。风流就风流,但是不下流不下贱。这个社会不是都一样嘛。”
我们相对无言,吴卫走的时候总是心事重重。我想一个老实人遇到这样的情况总是要钻牛角尖,钻出来了,在这个世上生存就容易得多。
老松来过两次,头一次提到007那个龟儿子欲言又止,被我劈头盖脸一通骂就岔开了。后一次手里提着一只板鸭,破天荒地穿了一套西装,神采飞扬像挖到了金元宝。他说电信局想成立个销售公司,领导找他谈话了,勉励他好好干。我嘴里说,“瞧你那德性!还不是你退休老爸上下活动的结果,你还以为你真本事呀。”心里却很为他高兴,“逮到机会就别松手,你先混出头我们也跟着沾光。”老松踌躇满志嘿嘿地笑。临走时我看见他眼圈发黑,他说,“昨晚上跟几个老乡搓了一通宵麻。”我大摇其头说老松你这人做生意走仕途是块好料,一帮兄弟就你赌瘾最大,你就不能收敛一点?老松笑着点头称是,但看得出,准公司老总没把我的话当回事。
我昏倒的当天吴卫给宁秀打了电话,秀秀在电话中左右为难,说重庆正搞个演唱会,动力火车伍佰林志炫李宗盛都来了,报社把其它部门的都调来帮忙,怕是走不了。吴卫挂了电话很不高兴,唠叨说,“操他妈演唱会重要还是男朋友重要啊?”我却无所谓说,“秀秀为了我变化已经够大了。”她在学校是学生会主席,有棱有角的女强人胚子。真要抛下工作屁颠颠跑来,那才真不是我的秀秀了。
周五晚上快12点,秀秀突然出现。她扑在我怀里说你不要紧吧?我说,“我是开心得不要紧吧?”然后抱着她呵呵地笑。她还是进屋就收拾个不停,像个能干的小媳妇,这把我感动得一塌糊涂。第二天一早她就坐早班车回重庆,说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报社最近乱忙。
我在门口叫住她,“秀秀,以后你用不着每周都来,你坐夜车我会担心。”宁秀泪光闪烁说,“我知道了。”
我们之间的所有隔膜像这一周连绵的秋雨消失了踪影。我精神百倍。
“主任啊!今晚的球赛你看我去不去?”我在电话里向陈阳请示。陈阳在电话里一通臭骂,“小林你龟儿活转来了唆?我还以为你得了梅毒淋病要死要活耶!川队现在离保级圈就差一分,今天对从来没赢过的寰岛,你要还有口气就给老子马上滚去!”我一阵傻笑说,“主任骂得好!卑职遵命,马上就去。”
我已经算计好了,全程跟踪老苏,三分到手立刻泡制一篇“老苏三计破宿命”。至于有没有三计或者这三计是真是假反倒极其次要。报社要的是独家,读者要的是内幕,只要能够满足大伙的要求就行了。我甚至很“龌鹾”地想,好比一位职业素质极好的坐台小姐,客人要你唱你就唱,要你喝你就喝,还唱得很有水平喝得千杯不醉。我为我这么快就在藏龙卧虎的足记行当中豁然开窍窃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