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爱跟吃饭的情况一样,不是每餐都开怀享受,很多时候是够钟开饭,例行公事而已。
---- 梁凤仪《豪门惊梦》
很多事情都是无法改变的,在这些无法改变的事情发生以后,人生或者自然而然或者不情不愿地分成了若干个阶段。例如阿伟的死,就让前程似锦的老松的人生翻天覆地。我想老松是一个天生的泡妞专家,不折不扣的色狼。他没有007那样壮健而性感的身体,他也没有梁朝伟那样英俊的外表,然而他巧舌如簧,擅长缠绕攻击。这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鸟人在捅破了关于处男的那层窗户纸后便如黄河泛滥般一发而不可收拾。
老松近来在麻局中连战连败,对此他的解释是情场得意赌场失意。老松颇为感叹地说,“其实找个女人上床并不比混一顿饭吃更麻烦。”一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样子。
大三的时候老松心血来潮地加入了争夺中文系系花的行列。那支系花总是白衣胜雪,抱一叠书,长发飘飘地穿过宿舍楼和一教泡图书馆,在道旁梧桐的掩映中恰似出水芙蓉,确实堪称川大的经典风景。参加罢同乡会醉熏熏骑着破自行车归来的老松有一次正好撞见了芙蓉出水的场景,荡气回肠间频频回望,结果一头碰在了树上,血流不止。芙蓉看见了这一幕情不自禁掩口而笑,说你不要紧吧?老松捂着伤口连说没事没事。然后芙蓉飘然离去,老松由此不能自拔。
夜深人静时,老松躺在宿舍里叹息不已,毅然起身问谁有刀?如果不是吴卫拼死抵挡,老松定然已为芙蓉献上血书了。
据不完全统计,当时芙蓉的追求者来自五湖四海数以百计。老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不屈不挠,每晚坚持在女生楼下放声高歌。老松是天王张学友忠实的拥趸,嗓音浑厚,一曲《情书》更是久经考验,参加超级模仿秀没准拿个大奖回来,然而如此真挚的初恋最终胎死腹中。
芙蓉后来成了一个汽车老板的女朋友,一到周末款爷就驾着宝马候在楼下,带着美眉旁若无人绝尘而去。中文系之花没过多久便吞服了大量眠那多宁,昏昏沉沉中坠下楼来香消玉殒。据说汽车老板举行了一次疯狂的家庭派对,一代系花惨遭轮奸。这一噩耗令可怜的老松一个月里不出宿舍一步,直到背窝恶臭难当,他才渐渐在兄弟伙们的喝斥声中回过神来。后来我们对老松严刑拷问,无辜的老松赌咒发誓说,芙蓉总共跟他就说了两句话,一句是他一见钟情时那句“你不要紧吧”,一句是某天夜里他在女生楼下正唱得情到深处时,系花从六楼一盆冷水淋下,说“神经病啊你”。至于我们极尽想像之能事的那些意淫场面,不知从何说起。
周末的晚上我们端坐在“缘来是你”,四下打望。老松抄起我的手机给两个新认识的新闻系师妹打传呼,但许久没回。老松说我操!玩腻了就把老子蹬了唆?我忍不住一口茶喷在桌上,“挨球哦老松,你以为你是潘安再生柳下惠转世唆?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把小师妹哄上床的。我就看不出别人看上你哪点?”
吴卫笑着直擦眼泪,把两根中指比在老松眼前晃来晃去。老松就语重心长说,“老林小卫你们真是赶不上潮流。跟你们说这世上只有剩菜剩饭,哪来剩男剩女?你只要表现一样优点有人看上了,什么事就全搞定。一晚上的事情,又不是结婚生娃儿,用不着管那么多。”
我忽然就想起许愿,那天晚上什么都可以发生但却什么也没有发生,那双雪白而柔软的乳房又在我的眼前浮现。我想也许我永远都不可能像老松一样无所顾忌。我说,“老松,做爱这种事总得讲点感情嘛,要不然跟你上了趟公共厕所有什么区别?”老松随后的理论给我留下了深刻印像,并深以为然。
他说,"在你把别人当成公共厕所的时候,你怎么知道别人不是把你当成了水龙头?"
我们听了全都沉默。此后的很多年里,关于“生于七十年代”这个问题被广泛地讨论,这个年代的人在如今起着越来越多的主导作用,但我总认为即便是在七十年代出生的人中,一样的存在明显的断裂,也许1975就是一个分界,在这之前出生的,身上还有着很深的父辈的印迹,但在这之后的人们,他们更多的是以自我为中心。例如与我们同龄的中文系之花,她可以现实地选择一个大款,但一次突如其来的轮奸让她觉得生有何意,而老松口里的师妹们却可以四处寻觅“水龙头”。生活已然如此这般,她绝非算术题的对或错那么简单明了。
007在心满意足地对邻桌美眉进行了口淫后坐了过来。我说我有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们。我说前几天我在飞机上遇到了一个女孩子,她叫许愿,是阿伟的妹妹。
我转述了那天夜里许愿对于阿伟的回忆,只是略去了我种种不轨的企图和行为。吴卫说,“许愿很可怜。”老松却说,“你不觉得梁叔比他们兄妹更可怜吗?”想想也是。千万富翁梁叔我们并不了解,但我想换了我站在他的角度,心中一定无限悲凉。我说,“老松,你想想阿伟他们一家,以后就该少干点没屁眼儿的事。”老松很不高兴,“我日你妈老林!俗话说苍蝇不叮没缝的蛋,老子又没干伤天害理的事,更不会去勾搭别人的老婆!”我嘿嘿地陪笑说,“对不起啊老松,我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你别往心里去。我也知道咱们几兄弟,也干不了那种事。”
007对老松的观点大表赞同,对啊对啊,这叫风流而不下流。
我拨通了许愿的电话,那头传来兴奋的声音,“林雨扬,你终于先给我打电话了。”
许愿很快就过来了。她开着阿伟那辆都市高尔夫,像一团火焰出现在我们面前。007看着一袭大红色长裙的许愿说,你真像你哥。
我们在景立玩到凌晨三点。007特意选择坐在大厅里,他说唱歌就像喝酒,跟师弟师妹们比着唱像是划拳行令,坐在包房里干嚎像一个人喝闷酒。许愿的嗓子很好,跟阿伟的公鸭嗓完全是两码事。她跟我们每个人浓情对唱。我们唱了周华健和辛晓琪的《每个爱情都危险》。
“再怎么为爱奉献,再怎么心甘情愿・・・・・・都是今生最大的考验。”
许愿的脸在酒精的作用下红红的,跟她的长裙一样勾魂摄魄的是她唱歌时看着我的眼神。这一瞬间我觉得不真实甚至惶恐----我看见不是许愿而是宁秀站在身边。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心境里想到宁秀,因为她们实在没有什么可比性,而且宁秀从不唱歌,她说她唱歌的声音很难听。但我记得宁秀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若有所思,“这歌很好听,很有道理。”
一曲终了,四下里响起掌声。服务生把一支红色的玫瑰塞到我手里(这是川大卡厅的传统,对于歌喉婉转者的一种廉价的奖励),我递给许愿说,给你吧。许愿盯着我的眼睛说,“给我吗?”我的心里猛的一惊,我搪塞说,“是啊,你的歌唱得真是好。”
秋天的成都夜凉如水。我一直觉得这座城市很像那些所谓的得道高僧,深通养生之道,圆转如意地在人情世故里游走,表面看来与世无争。年初我在厦门到南普陀寺上香,听同行的朋友讲了一个虚实难测的故事。说有所著名古刹的住持方丈七十多岁,由于寺里香火实在太好,甚至有大款每年固定捐上百万的缘故,因而出门也是奔驰代步。一次忽染急病送往医院,路上痛苦地高喊“阿弥陀佛,断了断了”。后来那个主治医生说出了真相,原来老和尚悄悄跑去嫖妓,结果小姐一屁股坐上去的时候听到“扑”的一响,老和尚肝胆俱裂,痛不可当,慌忙到医院急救。
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开始数羊的时候,许愿打来电话,说刚唱了歌,兴奋,睡不着。我就把这个老方丈的故事讲给她听,她顿时在电话里放肆地大笑,震得我的耳膜嗡嗡作响。我说你一个女孩子就不能笑得斯文一点?许愿说谁让你说笑话这么刻薄?是很好笑啊。我说,“其实这个笑话很黑。我常常想,明明我很喜欢在这个城市中生活,为什么却总是想得这么阴暗?”许愿想了想说,“其实城市之间哪有这么大的不同,只是你自己阴暗罢了。”我听了长长地叹气。
许愿说,我回来快两个月了,就今天晚上开心一点,平时太无聊了。我说千金小姐的生活有时候本来就无聊。许愿说,我想去偷自行车。我大吃一惊说,别开玩笑,我不是你哥,我不会当你是公主陪着你胡闹。电话啪的挂断了。我关了灯在黑暗里接着数羊,心里一阵后悔:我不陪就不陪嘛,何苦提什么公主不公主?
我发现我开始在意许愿的言行举止了,而在同时我居然想起了宁秀!难道我有意无意间在把她们放在一起比较?这个念头一经泛起,就像潮水中翻动的暗涌,再也无法平息。